第172章：问世间情为何物（十）

墨恋儿打死也从未想过，她的生命中会有这么一天，每日的膳食都是中药，早午晚，一顿都不曾落下，每日看着名贵的药材熬成汤药，进了她的嘴，顺着喉咙划下，她的身体从内到外都散发着中药的气味。
她讨厌吃药，不管是在未来，还是古代，这种厌恶从未改变，不是没想过偷工减料，可是，无奈监工太多，她没有一丝的机会成事，在得知食材的珍贵及千金难过之后，她捏着鼻子也得喝下去，这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呀！
噬心散的独特怪异之一，就是中毒者，不管身体如何，都不适宜进补，更不能大补，越是进补，毒性更会蔓延，毒药会随着补品缓缓深入骨髓，渗入血液，毒素会沉淀在血管的每一寸，根深蒂固。
所以，周大夫确诊之后，她就跟美好的补品说再见，每日的饮食多是清淡为主，本就是胃口不佳，现在更是没有什么食欲了，不过，喝了几日中药，虽然清瘦依旧，柔弱依然，精神倒是好了许多。
像是此刻，她和上官瑞谦，相对而坐，下下棋，搁在平时，是绝对不可能的，她没有精力，也没有体力，动脑子的活动她会躲得远远的，连古琴都懒得谈，别说是对弈，如此费神费心的活动了。
红烛闪耀着光，炭炉里火烧得旺旺的，恋儿坐在软榻上，一只手托着腮，一只手拿着棋子，很认真地盯着棋盘，权衡着下一步的走向，目光沉静而专注，全神贯注，棋局快要接近尾声，僵持不下，她可不想一步下错全盘皆输。
突然，听到门开的声音，她和上官瑞谦不约而同顺着声音望去，只见阿堂神情慌张，却又带着惶恐不安的模样走进来，纳闷间，只看到一个高大威武的身影走进来，披着黑色的披风，看不清样子。
困惑间，还是上官瑞谦最快反应过来，慌忙起身，迎上去，在黑衣男子面前跪下：“臣见过皇上，皇上万安，不知皇上深夜来访，未能出门迎接，还请皇上恕罪。”
顷刻，恋儿也看过了唐昊阳身后的人，可不就是大内侍卫孟桐，难怪上官瑞谦未见其容貌，便可以分辨身份，看着唐昊阳摘下帽子，褪掉披风，露出英俊的脸，望着他，她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陌生感，微微愣住了。
心突然之间，莫名的疼起来，四目相对，沉默了许久，她才放下棋子，走过去，不卑不亢，微微一福：“恋儿见过皇上，恭请皇上圣安。”
盯着她，是，紧迫的视线紧紧的盯着她，像是要看穿她，看透她，她可以看到唐昊阳的眼神有多灼热，停顿了好一会，他才让她和上官瑞谦起身，他走到软榻上坐下，而她和上官瑞谦紧紧跟随，站在一边。
屋子里陷入死一般的静默，大家都不吱声，上官瑞谦估计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她根本不想说话，至于唐昊阳，恋儿猜想，估计此刻生气的成分更大，深夜，陌生男子在她的睡房，围着炉火对弈，他不气死才怪。
轻咳一声，还是唐昊阳打破沉默，没想到说的话竟然是如此意想不到：“恋儿，朕看你越来越清瘦了，可是食欲不佳？这也不奇怪，您在宫内的饮食向来是专人负责，她们都了解你的口味和习惯，在宫外自然是不习惯，出了这么久了，是不是该回宫了？”
点名提到自己，她自然是不会不理会，况且还有人在场，走上前，微微一笑：“皇上，在上官将军这里，奴婢生活的很轻松，很惬意，将军把奴婢照顾的很好，处处都很合心意，没有什么不习惯的，眼下快到新年了，若是皇上同意的话，奴婢想留在这里过年。”
脸一沉，眼一暗，唐昊阳想都不想，一口否决：“不行，你身为御书房掌事宫女，岂能留在将军府呢，太不合规矩了，恋儿，还是跟朕回宫吧，再说了，睿儿也想你了，若是你再不回宫，蔓嫣也会担忧，御书房的下人们也在盼望着你回去呢！”
未等恋儿回答，上官瑞谦先开口进谏，沉声道：“皇上，为确保恋儿的安全和健康，臣建议，她还是暂时留在将军府，此刻，臣也不敢隐瞒皇上，臣之所以迟迟没有送她回宫，乃是发现她中了噬心散的毒，目前正在诊治中。”
噬心散的魅力，听到的人都是如出一辙的神情，震惊，呆住，身为天子的唐昊阳也不例外，只是，如此近的距离，她看到他一闪而过的伤痛和疼惜，在那双深邃如大海的眸光里，虽然那片海一般的眸光有些疲倦。
走到他面前，挡住他的表情，帝王的伤痛和弱点不可在臣子面前显露，何况还是这样身份的大臣，恋儿看着上官瑞谦，声音轻柔：“上官将军，皇上深夜出宫已是不妥，若是被人知道是因为奴婢出宫，更是不妥，怕是会引人非议。天色已晚，皇上也不能在此多逗留，奴婢想单独跟皇上聊一会。”
“好，我们先出去。”上官瑞谦深深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对着唐昊阳，却是很恭敬，“皇上，臣等告退。”
等到他们都离开，整个屋子里只剩下她和唐昊阳两个人，她看着唐昊阳疲倦的脸色，却也忍不住心疼：“不过数十日没见，皇上整个人清瘦了许多，气色也不如之前，是绿竹照顾不周？还是朝政繁忙的缘故？”
伸手，一把拉住她，拉进他的怀里，紧紧抱着她，唐昊阳的声音充满了担忧：“恋儿，上官瑞谦刚才说的可是真的？你真的中毒？还是他想留你在身边所以骗朕？”
被他抱着，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恋儿却深深感受到他的忧虑和疼痛，抱着他的脖子，柔声安抚：“上官将军说的没错，我确实中了噬心散，他府里有位德高望重的大夫，曾经接触过一个类似的病人，所以也一直在为我诊治，不过，皇上，你也不必过于担忧，所幸，我中的毒并不是很深，又发现的及时，所以还在控制之中。”
用力，再用力，很用力，紧紧抱着她，几乎快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就这样抱着她，过了很久很久，唐昊阳才松开，抬眸望着她，语气哀伤：“对不起，恋儿，都是朕不好，这段时间，朕知道你承受了很多委屈，因为婳璃，朕对你关心不够，陪伴不够，还让你委曲求全，你很伤心很难过，朕都知道，都是朕不好，没有好好保护你，才让人有机可乘，让你受折磨，受苦受罪。”
反握住他的手，看着眼前的男子在自己面前流露出软弱，她冰冷的心，却突然融化，绝望的哀伤似乎变淡了，他的辛苦和顾虑，压力和责任，她岂会不明白？即便是他是天子，聪明无双，也不能事事顾全吧！
在这样的烛光下，她反而原谅了之前的那些冷落，那些捆绑，反而明白了他的一些为难，一些无能为力，反倒是懂事，反而更能体谅了，摸着他的头，温柔地安慰：“皇上，恋儿都明白，恋儿不怪你了，你别自责，别难过。其实，这一次不回宫，固然有恋儿跟你闹脾气，闹情绪的成分在，同时，也是因为恋儿很同意之前上官将军说的话。”
“上官瑞谦说的话？他说了什么？”
“根据周大夫分析，我之所以会中毒，应该是有人将毒药掺入我的饮食中，而且为了不被发现，每次所下的分量很轻，可是持久，所以，上官将军推测，下毒的人应该是我身边的人，毕竟，我的饮食向来是专人负责的。”
冷静下来，沉思片刻，唐昊阳轻声问：“你是怀疑御书房的人？但是，这些人不是朕的亲信，就是你的亲自挑选和培训的人，你说过，你是信得过的她们的，再说，她们对你向来是忠心耿耿，为何要害你呢？”
唐昊阳的话，她不是没想过，可是，那日跟上官瑞谦分析过，她也觉得能给她下药的人，一定跟她很亲密，若不是她身边的人，旁人是不可能有这个机会的，毕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再说，她的饮食一直都是那样小心谨慎。
上官瑞谦说，不能因为感情而失去客观，要好好去考量每一个人，不能主观臆断，往往最亲的人，看起来最忠心的人，反倒是背后捅你一刀的人。
脑海里一个个闪过熟悉的人影，每个人看起来都是那么值得信任，可是，这些人中肯定是有一个带着面具的，想了想，恋儿沉吟道：“皇上，这种药的危害你也明白，解药不好配置，除非找到下毒者，曾经负责我饮食的有蔓嫣，绿竹，飞儿，欣儿，影儿，当然，也不排除她们曾经安排给其他下人做，或者是食材其他人碰触过。”
“蔓嫣是我的陪嫁丫鬟，从下陪我长大，她是绝对不会害我的，再说了，根据周大夫的推断，我中毒的时候，蔓嫣应该已经去婉贵妃宫里帮忙站看小皇子了，而绿竹，我是信得过的，她对我的情谊可以舍命相救，对她，我是丝毫不怀疑的。”
绿竹是金师傅精挑细选送进宫里协助她的，是为她卖命的人，在金师傅那里就是忠心的死士，自然不会对她有二心，不过，这层关系，她不想任何人知道，即便是唐昊阳，包括上官瑞谦，所以，对外也只说凭直觉，她信任绿竹而已。
她分析的句句在理，唐昊阳也很赞同，绿竹的忠心和对她的爱护，他是看在眼里的，不过，飞儿是他的人，他自然也是信任的，想了想，说：“飞儿肯定不会害你，如此以来，最大嫌疑的便是影儿姐妹和御书房剩下的那两个丫鬟，萍儿和白果，不过，其他的太监或者是侍卫也不能排除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