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套行云流水般的沏茶动作,只是福缘大师做起来,有种方外之人的超脱,和年高望重者的沉稳内敛;而乐天做起这套动作,潇洒飘逸中,有一分随性,二分专注,三分万事不萦纡怀的气度,还有几分说不出的神仙之姿,光是看着,就让人心不由地陷落……
陈婉心中暗骂自己没出息之外,又偷偷地解气地在心中嚷嚷道,长成这样,真是祸害,也难怪自己在这几年被他利用的死死的,想必这人都不必开口,只要一个神色就会有如过江之鲤般的女人或男人前仆后继地为他生,为他死罢!……
只是现在是什么情况,陈婉看着乐天,坐也坐了,茶也泡了,…可是他依旧闭口不言,神情之间似是等着自己开口,活脱脱象是逮到了逃家的小媳妇似的!
陈婉顿时觉得明媚的阳春三月里,竟有一种格格不入的说不出来的低气压在周围,压得她想马上打破这诡异地气氛。
“我脸上有灰吗?你这样盯着我看究竟是几个意思?”陈婉一开口就后悔了,她这是说的什么啊!心中暗自丢脸,但是输人不输阵,她还是在乐天的注视下,又开口说道,“身为当朝宰相不是应该很忙吗?你怎么这么清闲?还有空到处乱跑!?你千里迢迢地跑来干嘛?(其实也没有千里那么远!)总不会是专门来抓我的吧!?我自问也没什么利用价值,更不曾欠你什么,该还你的东西都还了,…”陈婉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声音一顿,二话不说,从袖袋里竟拿出了那把不算锋利的匕首,拔掉刀套就往脖子上架……
其实乐天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来,知道了陈婉的消息,便快马加鞭地带着几个暗卫赶来,昼夜奔袭的路上,乐天心中有千百个疑问,可是此时人就在面前,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看着她生动的表情,看着她喋喋不休的质问,不知怎地,心里竟然松了一口气……
心中暗暗苦笑,觉得自己这几日的行为连自己也说不清楚,刚想开口,却又看到她突然拿了把匕首出来,二话不说就往脖颈上面架,原本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食指和中指暗自捏了一根金针,不动声色地凝着她……
“你别误会,我就算再怎么样,也不会寻死觅活地,我只是想把玉佩还你……”说完便拉出一直挂在白玉般的颈间的精美玉佩,上去就用力割那绳线。
只是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怎地,头发都割下来几缕,那丝线竟然没断!
二人就这样对坐着,一个拿着把不知为何变的如此钝的匕首,用力的割着,应该说是小距离的来回锉着,另一个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只是原本仿佛平静无波的墨玉眸子此时却染上了丝丝笑意,而且越来越明显,最后竟是好看的菱角分明的嘴角也挂上了微微的弧度。
如若不是陈婉一门心思都在和那拴着玉佩的丝线做斗争,定是能主意到乐天那连春色都为之黯然的俊美笑颜,只是这笑意还为曾成形,却又收了回去,乐天不动声色的将手中的金针收了,恢复了以往淡然的神情,就那么看着她。
乐天此时心中有些恼怒,原本因为知道她一直将自己的玉佩贴身带着的莫名喜悦,在看到她一副非要和自己撇的一清二楚地举动下,消失的无影无踪,反而一股莫名的火气压都压不住的在心里滋生,看着她几次差点割伤自己也不放弃,一副非要把玉佩还给自己的架势,突然开口说道,“卿卿已是我乐天之人,企是还了玉佩就撇的清的!?”
陈婉手中的匕首一顿,“你还想怎样!?难道我还非死不可了?!”她怒极反笑,将手中的匕首往几上一丢,“怎地!?过了三十二道牌坊还不算完,这次又是什么,是打算沉塘,还是浸猪笼……你是不是打算继续带着王氏双醉,驾着马车跟着观赏啊…。。”
乐天如锋的剑眉不由地蹙起,发现陈婉误会了他的意思,只是她话语中有些事情,却是为乐天所不知的,看来有些事情,还需回京确认一番……
“随我回去,仍可以平妻之礼迎你入府。”乐天的一句话,适时的制止了陈婉话,但也仅是一顿功夫,她又开口说道,“天涯何处无芳草,我陈婉为什么非要扒着你不放!是,我过去是喜欢你,爱慕你,那是我傻了!难道你当我傻一次还不行,我还得傻一辈子不成!你的妻也好,妾也罢,我陈婉不稀罕!对了!用你们的话讲,我陈氏婉娘对此,视之如粪土,弃之如草芥!”
陈婉一字一顿地越说越气愤,仿佛要将心底的郁结全部发泄出来,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措辞和这个时代有多么的不同,蹭的站起身来,一把将颈上的丝线扯断,一条红痕端的浮现在颈上,乐天不由的眉峰更紧,可陈婉却不在意,将先前怎么也割不断的玉佩摔在几上,接着说道,“请你记住,爱慕你的陈氏婉娘已经死了!死在漫天的大火之中,死在那三十二道牌坊的重压之下,从今而后,只有陈万,陈术之,再无陈婉!”
陈婉转身就要离开,走了几步之后,又转头回来,“我不清楚你为何知道我没死,也不想知道,但是劳烦你权当我已经死了,以后娶妻娶妾,各不相干!这个世道,既然女子难活,那我就以男子的身份好好的活着,我会尽快离开天朝,躲的你远远地,我,你……”
其实她本想说些决绝的话,可是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我了一阵,又你了一阵,最后决定转身便走,等到陈婉出了院子,乐天看着她的身形消失后,才默默地起身,绕到之前陈婉的位置,拿起了那还带着一丝体温的玉佩,墨玉眸子盯着玉佩看了许久,明暗晦涩的眼神看着几上丝线旁的几缕秀发,拿出一个锦囊来,连玉佩一起,将秀发和丝线都装在了锦囊之中。
修长如玉的手指,骨节分明,轻轻地摩挲着手中的锦囊,乐天思索着刚刚的陈婉,他心里觉得有什么地方出了错。
这几年的相处,他不敢说对她十分了解,但至少也有九分把握,以他以往的经验,凡是如此慕恋自己的女子,哪个不是爱的死去活来的,即是明知他有时会有所利用,但很多时候,都不用他说什么,这些女子都会自动的找到理由或借口为他开脱,要的只是继续留在他身边……
乐天知道这次借着牡丹宴陈婉中毒的事,想要一举揪出藏在暗处的人,虽然有些地方出了错,但乐天起初真的觉得给她个名分,应该气也消了,更何况他还巴巴的追了来,这可是这些年来,第一次如此的不管不顾,不计后果……
只是这次相见,看着与过往行为迥异,行事跳脱,尤其是那话语中字里行间怪异的说辞,更是闻所未闻!
让乐天觉得之前的陈婉,似乎都是在压抑自己的真实性子,为了迎合自己而改变的,而此时的陈婉才是真正的她,一个乐天所不了解的,从未曾见过的陈氏婉娘!
乐天摩挲着锦囊立了许久,才抬了下手,只见他身后,悄无声息地出现一个身着黑衫的男子,“主,有何吩咐?““带几个人,暗中跟着她,保护她,非紧要时刻,莫要让她发现。“在那人又暗无声息的离开之后,乐天才收起了锦囊,转身离开。
只是他还为走出院子,就看见已经离开的陈婉又风风火火地冲进了,看也未曾看他,径直走到几前,拿起之前丢在几上的短匕首,转身就走。只是这次在陈婉从他身边经过时,乐天突然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臂。
陈婉发现他竟然阻拦自己,有些惊讶,开口说道,“你别误会,我没有后悔的意思,我匕首忘了拿,我现在囊中羞涩,这匕首丢了我还得买,能省一个是一个!“话落,还扬了扬攥在手里的匕首,仿佛要证实自己所言非虚。
乐天挑了挑眉,甚至没有开口,仅是用眼神示意她请便。只是在松手之际,巧妙的将之前属于陈婉的凤戒又带在了她的指上。
若是换做以往,乐天如此动作,陈婉定然可以发现,只是如今她修为尽失,那无名指之前又伤了,至今也不太灵活,所以乐天将戒指套上的一系列动作,陈婉丝毫没有察觉!
直到她下山出寺,坐上了回戏班的马车,才发现了手指的异样,看着那熟悉的戒指,陈婉心中说不出的感觉,她此时已经猜到定是乐天给她戴上的,但是此时陈婉也不想理会他的意图,反正她已经决定离开天朝去往西夏,从此和乐天再不想干!
至于这枚戒指,又不是上一世,似乎也没有前世那么重大的意义,戴着就戴着吧,正好可以提醒自己,别那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