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A大已经快三个月了,我也基本习惯了大学的生活节奏。我在上课,跑业务,陪影儿三者中努力的寻求着平衡,一切都显得波澜不惊。
今天,我像往常一样拿起课程表,想看看有没有我可以合理避开的课。一个新的名词进入我的视线——解剖学基础。是啊,作为医学院的特色课程,它确实有些姗姗来迟了。时间是下午两点十分到四点,我突然有些莫名的小兴奋。
早上的高等数学听的我直打瞌睡,作为我高中五年都没击倒的老对手,它依然是那么坚挺,所以我投降了。但真的放弃它之后我又觉得无聊,我拿出手机,想找人聊天。我是不会找影儿的,因为她要是知道我现在的上课状态,一定会觉得我是个不努力的男人,这样我在她心里的形象会严重受损的。
翻着通讯录,看着杨婷的号码,好像我们很久没有联系了。我问她在干嘛,她很快回信息说她在上生理课。我问她能陪我聊天吗,她很淡定的说那就先不看杂志了,总感觉她和我很像,我们的梦都不在这儿,却又在这儿硬撑着。她给我讲了好多关于解剖课的事情,最后提醒我上解剖课最好拿棉球堵上鼻子。
中午吃过饭,宿舍里热闹起来了。大家都穿着白大褂臭美的拍照,也许几年之后,我们会成为真正的白衣天使。而我深埋心底的梦,应该是要永久封存了。
下午,一群人穿着白大褂在解剖室外面集结,大家脸上的表情大概分两种,一种是愁眉不展的恐惧,一种是若有若无的兴奋。老师告诉我们,一会儿我们将看到的都是最最无私伟大的奉献,大家要怀着虔诚和感恩的心,认真严谨的学好解剖课。
我们第一次踏进了解剖室,一股浓烈的福尔马林的气味扑面而来。里面走廊两侧摆满了铁质的棺材,我们心中都很清楚那里面装着什么。今天我们的课程就是熟悉解剖室,老师不进行讲解,一切都要靠自己用眼睛去看,去感受。
第一个实验室,里面有三个升降式解剖台,上面躺着三具解剖好的尸体,两具无头的,另一具的头被绷带细密的缠绕着。他们的肋骨已经被锯掉,各种内脏器官一目了然的呈现在那儿。好几个女生已经开始呕吐,而我被深深的镇住了,我第一次看到了人体内部的构造,某一瞬间,我甚至想到了自己剖开的样子。实验室墙边的架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标本,有大脑的各种切片,也有心脏的完整形态。凡是我们身体上有的,在这里都能找见被分解标注的标本。最震撼的是一组胚胎期的婴儿成长标本,它清晰的再现了我们在母体内的发育和成长,感觉那么神奇。
第二个是骨骼实验室,里面挂着五副完整的骨架,墙边的架子上摆着各种骨头标本。以前看到网上有医学院学生抱着骨架拍照的照片,当时觉得很酷,但这一刻,我呆呆站着,心里满是尊敬。得有多大的胸怀,才能把自己遗体交付给学校供学生们进行学习研究,在这里的这些标本,奉献的那么彻底。
第三个是病理实验室,中间的三个解剖台是降下去的。我透过福尔马林,看到了三具完整的尸体,老师告诉我们,他们就是将陪伴我们五年,并在我们手中变成各种标本的伙伴,我们一起像他们鞠躬致敬。墙边的架子上也摆在各种器官标本,与第一个实验室不同的是,这些都是发生了病变的。当看到一个肺癌患者的肺叶时,我发誓这一辈子绝不抽烟,那片肺叶上致密的绿色斑点,在我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一下午,我整个人都一直处在深深的震撼中。直到课程结束离开的时候,我还是平静不下来。成为医生,还有好长的路要走,而我,能坚持下去吗?
杨婷提醒过我,要用棉球塞住鼻子的,但男生宿舍怎么可能有那个东西,所以我没塞。现在问题来了,从解剖室出来,那股刺鼻的福尔马林味儿久久散不去。我甚至洗了两次澡,但还是不行。
和影儿一起吃晚饭的时候,我吃到嘴里,依旧是那股味道,终于在影儿把一块肉夹到我碗里的时候,我崩溃了。因为我此时想到的,全是实验室里的标本。我吐的稀里哗啦,旁边路过的俩学长嘲讽到,“看,不会又一个刚上完解剖课的孩子吧!”吐了好久,我无力的站起来,影儿扶着我回宿舍。她问我怎么了,我告诉他刚才那两个学长猜对了,当影儿告诉我明天下午她们也开解剖课的时候,我嘱咐她一定要拿棉球塞住鼻子。
第二天我们一起去晚饭的时候,影儿脸色很不好。我问她是不是没拿棉球塞鼻子,她说塞了,但是现在嘴里全是福尔马林的味儿。没办法,我们只好放弃了吃饭,因为昨天的我,已经证明了刚下解剖课是不能吃饭的。
我们一起在操场散步,希望在这空旷的地方,可以尽快散尽那刺鼻的味道。影儿要我亲她一下,我聪明的选择了额头。她指指小嘴,我迅速贴上就分开了。她拧着我胳膊,撅着嘴质问我:“为什么不伸舌头?再来!”我忍着疼痛一脸的不情愿,当我把舌头伸进去的那一刻,还是那股该死的味儿,我蹲在地上开始干呕,影儿笑着说这才叫患难与共嘛!
接下来的几天,我俩都没什么食欲,我们更不敢吃肉。而餐厅里不时就会有人吃着吃着突然开始呕吐,我们学校把这症状叫做“解剖课后遗症”。
那天我在餐厅碰见那两个嘲讽我的学长在吃红烧肉,我专门路过他们身边,还大声说着:“今天上解剖课,看着那些标本真像红烧肉。”结果身后传来剧烈的呕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