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坠星湖旁的安娜

“摩根”摩比根多克刚刚睡眼惺忪的仰卧在湖边享受睡眠带来的惬意，又是一个无法入睡的夜晚将他折磨成了夜行动物，他只能躺一会儿就要去寻找食物了，而他的夜晚行动无非就是躲在树洞里蜷缩着发抖然后祈祷真正的夜行动物不会发现他，一个温柔而熟悉的女声却呼唤着他。

“摩根”这并不是他的名字，但这个熟悉的声音却让他欣喜的想从梦境中立刻醒来，无论他变成什么叫做什么只要是她的呼唤——他都会不顾一切的回应。

“你是在叫我吗？安娜塔西亚”少年的摩比根多克使劲睁开眼睛转向那个声音。

“摩根”安娜塔西亚的脸靠的很近，她话语间的气息瘙痒着摩比根多克的耳朵“摩根”

“我不叫摩根我叫做摩比根多克”不知道为什么安娜塔西亚喜欢这样呼唤他的名字，有时候会让他醋意大发的以为她是在呼唤别的人“我叫摩比根多克，我是自然之神挑选出来的特选者，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人人羡慕的部族勇士，然后被族人接回部族聚居地去。”

“你想成为部族勇士？为什么？”安娜塔西亚不解而失落“他们明明把你和其他人丢弃在密林深处并拒绝你的回归……你的理想还能和他们融合在一起吗？那并不合理。”

“部族勇士是非常非常厉害的人，可以保卫部族的同胞，还可以驻扎在威肯盆地大门阻止野蛮的外来生物入侵。”摩比根多克站起来摆出一些他自认为很英勇其实却很滑稽的姿势，咕噜咕噜他的肚子响起来“还能填饱肚子，并且留在部族里头和大家在一起。”

“嘻嘻”安娜塔西亚被摩比根多克的滑稽逗笑了，她的的笑迷人极了，摩比根多克时常在想究竟是哪个瞎子对她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情，只要眼睛看得到光的人都不会忍心把安娜塔西亚放逐到密林来的“你的姿势很滑稽，但我只听到了你肚子说的那句。”

“你看那朵云，快看，它要变了”摩比根多克指着天空中变化着的云朵，这是难得的好天气一个双月季里头能看得见太阳以及蓝天的日子大概两个手掌就能数完，喜欢看云朵的人都特别善良“像不像一个烤白薯？”

“哪个？”安娜塔西亚把脸贴在摩比根多克的手臂上顺着他指引的方向望去“那是安德利亚，要是被她听到你会倒霉的，不过嘛……呵呵，确实有点像。”

“安德利亚？是什么东西？”少年摩比根多克的脸红彤彤的并且别过了另一侧，身前的安娜塔西亚穿着轻薄而宽松的衣服非常诱人，但安娜塔西亚主动邀请他欣赏之前他是不会偷看的。摩比根多克歪着嘴斜着眼接近安娜塔西亚做了个鬼脸“你又要讲奇怪的故事和名字了吧？”

“滋……”安娜塔西亚食指和拇指在唇边做出拉扯的动作并解释“摩根这是拉链拉起的声音。”

摩比根多克配合着装作嘴巴被缝起来的样子，可还是在嘴角挤出他的抗议“拉链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它拥有能让人住嘴的魔法么？”

安娜塔西亚又在嘴唇边做了一次拉拉链的动作“没错。”

“嗯，嗯嗯嗯”就算被拉链魔法封闭住嘴巴不能说话他还是能用鼻音引起安娜塔西亚的注意，摩比根多克翻开香叶的包裹拿出一颗樱红晶莹剔透的小丸子，得意的在安娜塔西亚面前炫耀“嗯，嗯嗯嗯。”

“哇，又是那些吗？”安娜塔西亚拿出那颗外面包裹了黏稠糖浆的小丸子放进嘴里咬了一半，把另一半送到摩比根多克嘴边。

“嗯嗯嗯嗯”摩比根多克则做出嘴巴被拉链的魔法封闭无法进食的样子，他只是曾经尝过包裹它的叶片上的糖浆，那是珍贵的甜味，他更喜欢看着安娜塔西亚吃掉它。

“嘻嘻，你自己不要的哦”安娜塔西亚愉悦的说“我独吞咯了，甜甜的，凉凉的，但该不会是什么动物奇怪的内脏吧。”

“嗯嗯嗯”摩比根多克激动的抗议着，这可是他冒着生命危险从脑瘤的花苞里头采回来的。

“甜甜的，那是让人满足的味道”安娜塔西亚看着摩比根多克，脸上满是幸福的滋味，而这笑容就是摩比根多克找到的比糖浆还甜蜜的滋味了“像你一样。”

“嗯嗯嗯”得意极了，他的满足就像抛下种子收获了丰收。

安娜塔西亚舔着粘有糖浆的香叶看见少年摩比根多克正红着脸盯着她舔舐的动作于是害羞的说“不许看。”

摩比根多克老老实实的转开脸，心却嘭嘭的跳得很厉害。

“摩根，你不要当什么勇士好不好？”安娜塔西亚轻轻的拍他的肩膀要他转回来“没有能力就不需要担负责任，做个普通人多好。”

“嗯”摩比根多克用手捏了一下软弱的手臂又拍拍自己瘦削的肋骨扁扁的肚子，摇摇头，不能当一个被人需要着的人，所以才会被放逐在这里挨饿。

“你相信天上有众神吗？”安娜塔西亚望着天然后期待的凝视着摩比根多克“滋”做了拉开拉链的动作。

“首先我要说一下，那颗可不是什么动物的内脏，那是‘脑瘤’花朵上分泌的花浆……”摩比根多克立刻不停的解释着免疫了安娜塔西亚之后的许多拉链魔法。

安娜塔西亚皱眉说“我以前住的地方大家都不说话的，静静的什么都听不见。”

“威肯部族的子民一向话很少，但我们现在已经不是威肯的子民了，我们这些有缺陷的孩子都被放逐了，被部族挑选的特殊孩子……没人理会，被带到远离部族聚居地的区域吃不饱穿不暖，跑动都没力气，去不了那么多地方，说说话，至少……能够憧憬一下，当自己的声音碰到物体反射回来的时候让自己知道自己还存在着，遇到你之前我经常自己跟自己说话的，渐渐的我觉得身体里面有许多个我。”

“吃不饱是怎么样的感觉？没力气会怎么样？”安娜塔西亚好奇的问好像她从来都没有体验过般“很好奇。”

“你运气真好，肚子饿的时候人会比野兽更危险，脑子里的理性会被肠子排泄出去，耳朵里只有肚子咕咕的响声。”少年摩比根多克躺下来仰望天空“我不相信天上有众神——那些住在云里面的人，据说是众神创造了人并给了人理智，但是理智有时候却不大可靠。”

“难道那不是一个憧憬么？”安娜塔西亚疑惑不解的问“人的灵魂不是需要些什么支撑么？向众神许愿坚定信念然后自己努力最后收获喜悦，其实众神并没有帮忙可是人还是会感谢神明，因为那也是感谢自己。”

“但如果有神，如果它看得见…怎么会有那么多不合理的事情？如果有众神如果它有爱那么我为什么被遗弃在了这里？森林里面到处是吃人的野兽，夜里我甚至不能闭上眼睛，只能在天黑之前睡一下，整夜不敢放松自己。我想到海边去，我想看看大海，那个传说中的地方。”

“你也听说过大海？”安娜塔西亚似乎也向往着那个地方。

“嗯，我要去海边望着无边无界的大海，眼睛能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不会再被树木遮挡，不用担心树林后面隐匿着什么危险，然后我还可以坐着发呆，让我的思想我的心离开身体在海上翱翔。”

“……”安娜塔西亚沉默了，她把手放在摩比根多克的脸上感觉他的悲伤并分担着它。

“生活在这森林里面，被部族遗弃的带有缺陷的孩子，最后像野兽一样把自己也弄丢了，就算是肚子咕噜咕噜叫唤的时候我仍然思考着，好像生命该不只有这些。”少年摩比根多克平静的陈述“我对每个在这里遇见的伙伴都骄傲的介绍过自己，我叫摩比根多克，总有一天所有的人都会记得这个名字的……可是……大家都死了，还是只留下了我……只留下我来记住他们的名字。”

“由我来记住你的名字可以么？”安娜塔西亚看着摩比根多克“由我来呼唤你的名字可以么？”

“无论在哪里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是你在呼唤，我会不惜一切的回应你！”摩比根多克温柔的凝视着安娜塔西亚然后忽然指着天空中一朵变化着的云“你看你看，烧鸡！其实……我曾想过一个伤人的问题，你这一个美丽的女孩会不会是我想象出来的……”

“我是真实存在的么？”安娜塔西亚把摩比根多克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我绝对不是你想象出来的。”

“你是这么真实，你的皮肤透着晶莹的银光，金黄色的秀发像瀑布一样垂顺，有时候我觉得你简直就是传说故事里头的精灵，可是为什么其他的被放逐者却说从没见过湖边有一个漂亮得像精灵一般的少女呢？”

“我也很奇怪，为什么会这样。”安娜塔西亚眼睛里闪过落寞，她习惯了孤零零的一个人，但是孤零零怎么是能习惯的事情呢。

“这个湖应该聚集了许多脊背鱼，然而当我们在这里相聚的时候却一条都看不见，如果这也算是奇怪的事情——我希望这些奇怪的事情能一直一直的延续下去，它们让我觉得自己很幸福”摩比根多克的肚子不自觉的咕噜叫着他坐起来看着湖面“但有些奇怪的事情却……昨晚我看见美林了，可是没多久之前是我亲手埋葬她的啊？”

“首先这个湖是有名字的，她叫做坠星湖，你一定没有听说过这个湖的故事，你信仰之外的众神当中的一位坠落在这个湖里头。”安娜塔西亚低头望着湖面看着湖水倒映的天空和云朵“那位神好像星星那样一直在大气层当中漫步着，鱼儿在水里头游，人在陆地上行走，鸟儿在天空飞翔，神则活在大气层里头并且活了很久很久，看着脚下的世界不停变化着，也看见下面的人把星星送上天空。然而有一天，灾难带来了一块拖着华丽尾巴的陨石，这样的景象她经历过好几次，见惯了就该像往常一样对待然而这次她犹豫了。那些地上的人类不过是拿来打发时间的创造，跟饲养的漂亮的观赏鱼那样，可是没想到这次的造物出了错，人类表现出了残暴、贪婪、自私、狡诈，然而却也拥有了与那些负面情绪截然相反的美好感情，人类这种观赏鱼几乎吃光了世界上的其他观赏鱼，可笑的是越来越多的灵魂自愿的附着在人类身上让人类拥有了这个世界这整个宇宙最完整最复杂的灵魂，好多好多祈求传到神那里但她对此一点都不在乎，直到后来更多的忏悔传来了，她心痛了，于是她碎裂了整块的陨石，将一块托出了轨道，让一块暂时进入轨道航行，只放了最小那一块掉下来。”

“为什么！放过了最小那一块？”摩比根多克正为故事着迷着，激动且好奇的问“如果不放过那块可恶的陨石也许世界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对不起，因为她在碎裂那颗陨石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她把尸体留在陨石的轨道上，使得最大的那块陨石撞到她的尸体并改变了轨迹，最后她的尸体也坠落到这个湖里面。”安娜塔西亚看着摩根“你对着这个湖要礼貌哦。”

“我不会相信威肯族之外关于神的传说，那会被冠上异教的坏名声。”但摩比根多克微笑的说“不过坠星湖这个名字我很喜欢。”

“我还是比较喜欢摩根这个名字，摩根你要相信自己，世界上其实并不存在真的缺陷，生命都在自己寻找着出路，记得你说过的安吗？他的眼睛虽然什么都看不见可是他的耳朵却很厉害还有他的手，他的手只要一碰到东西立刻就能辨认出来，还有美林，你认识哪个人的眼睛能比她的眼睛特殊吗！”安娜塔西亚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这个肩膀瘦弱干瘪一点都不舒适但却很让人安心。

“她才是疯子，美林总说她能看穿我，她明明就是个色盲但是却说能看见我的血管和脉搏”摩比根多克抢着话题“可是……不说她了。”

“你也一样，摩根，你的灵魂跟别人的不一样……想听吗？”

“嗯”摩比根多克很希望听到她的赞美她的眷恋帮助他顽强的度过困难的求生。

“这个世界上几乎所有的生物都有灵魂。”安娜塔西亚经常给摩比根多克上有关知识与历史的课程。

“鱼？”摩比根多克试着找些例子。

“有”安娜塔西亚果断的回答。

“野猪？”他觉得这个一定会有。

“有”安娜塔西亚给了个没有惊喜的答案。

“花？”于是他举了个不太合适的例子。

“当然有”安娜塔西亚却更坚决的告诉了他答案“花朵的灵魂和它的外表一样美丽。”

“为什么？花不是跟石头差不多嘛，它都有？”少年摩比根多克困惑的喊道“这个我没办法接受。”

“花也是有灵魂的，但都不复杂非常简单，应该是说迄今为止所有的创造物当中人类的灵魂是最完整最复杂的，所以如果灵魂的基本参照物是人类那么其他任何种族都不算是完整的。”

“死去的所有人都依然在我们身边吗？”摩比根多克似乎有某个非常想念的人，他的语气中透露出这点。

“人类的灵魂钻出了身体，或者说是身体死亡之后就没有那么强的凝聚力了，不久它就分解了。一个人类的灵魂如果分解开来也许能够造一座不小的森林并且里面会有数不清的小动物还有昆虫，人类的灵魂大大的超越了造物者的创造以及控制。”

“哇！会么？”摩比根多克不敢相信，尽管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安娜塔西亚口里听到这样天马行空的课了。

“你是在质疑我的知识？”安娜塔西亚调皮的敲了一下他的头“摩根的灵魂比你同类的缺少了一部分，你并不完整。缺少的那部分让你体现出负的压力于是更容易接受新的事物与知识，你会比别人都聪明，那部分缺少的灵魂让你像一个灵魂的容器，于是你有时候会招惹来那些多余的东西，例如亡魂。”

“啊！？”摩比根多克呆住了“好像…有时候…”

“你见过野兽是灵魂吗？”

“它们似乎……更友善一些。”摩比根多克所见到过的亡魂里，人类的亡魂是最恐怖的，当他并不确定那就是灵魂的样子。

“你要小心那些有血有肉有思考能力的生物，他们死去之后所脱离出来的灵魂有少部分带有攻击意图，智慧越高越有可能会对你不利，并且你能看见它们就代表它们也能够看到你。”安娜塔西亚认真的提醒着她的学生。

“会发生什么？”摩比根多克额头上流下一滴汗珠“最坏的情况下会怎么样？”

“它们会把你的躯体当成新的家，它们不想死去。”安娜塔西亚告诫着摩比根多克“你要远离死亡，别让它们抢夺你的身体。”

摩比根多克脸上是恐惧还有悲伤“所以美林的灵魂才会追着我？”

“恐怕是这样的。”

“所以我看见的都是真的？”摩比根多克呆滞的眼神里面恐惧像漩涡一样旋转。

“眼睛看到的不一定都是真的，但绝大部分是真的。”

“我……看见她完全不像是我认识的美林，她脸上的表情……我……”痛苦的少年摩比根多克“我以为是做梦梦见她想念我了回来找我，我想问她怎么样了，可是……可是……她撕开我的皮肤然后往我身上钻…我们像兄妹一样啊……我们像兄妹一样啊。怎能……怎么能这样对待我？”

“不要难过，灵魂大都是这样的，身体是一个模具灵魂要倒进去才有了与它相关的实际含义，灵魂是自由的，甚至不分性别，身体死了，灵魂就会从束缚当中得到解脱，有部分进入树木有部分进入土地有部分和别的灵魂再组成新的灵魂，如此生生不息。生命不会消失，跟力量一样它们只是转换了。人类最繁荣的时候这个世界上的其他物种几乎都灭绝了，相反的现在其他物种繁荣也是因为人类没落了。”安娜塔西亚柔和平静的诉说“美林的灵魂就像一个落水的孩子，她只是在胡乱的划着水，那并不代表你们之间的美好感情改变了，原谅她。”

“呜……”摩比根多克自责的泪水涌出来“我没有资格去原谅她……是我没保护好她……我才需要她的原谅。”

“人类过去喜欢把逝去的同伴埋葬在树下花旁，夜晚，那些树和花会用自己的方式给别人讲述它的故事，因为逝去同伴的一部分已经融入了它们。所以你不必伤心，他们不在了但它们还在。人类所努力活下去的世界里头一定也会留有世界对人类的眷恋。”

“可是…可是。”摩比根多克有些失控了，这番话让他的世界瞬间改变了，仿佛过往的理智与逻辑都是错误的，那该如何才是对的呢？

“你根本不需要感到无所适从”安娜塔西亚抱住他瘦弱的手臂。

“为什么？”他感到这世间的逻辑与理智又回来了，只要身边还会有安娜塔西亚，他不在乎生存的这个游戏会用什么奇怪规则折磨他。

“呵呵不为什么。”安娜塔西亚“告诉你个小秘密。”

“是什么？”少年的摩比根多克觉得安娜塔西亚会告诉他关于她自己的秘密，他非常期待这个秘密。

“摩根以为自己比别人少了什么很自卑的时候却忽略了这其实也是个了不起的优点，这会让你非常聪明，而我的灵魂比小草的灵魂还要简单。”安娜塔西亚语气里头透着些许自卑“和你的比起来，嗯，就像……小草和原野，或者细沙与沙漠。”

“你这么聪慧博学多才，你骗谁啊？”摩比根多克想了想又说“不对哦，你这是在变相自己夸自己呐。”

“呵呵”他俩的笑声在坠星湖旁幸福的回响，小草属于草原，细沙属于沙漠，这是安娜塔西亚给出的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