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射狼

范进老爷刚过四十，身体就已经发福，脸上的肉向下耷拉，肚子也早早凸起，但这并没有影响他的动作与思维。他走路还是四平八稳踏地有力，一杯绿茶在他的手里纹丝不动，一个人的时候双眼皮下的眼珠骨碌碌转动灵活。

他有沿着墙根散布的习惯，隔几天他就围大院转一圈。一是他喜欢看下人们见到他时毕恭毕敬的表情，二是他是借散布的时候观察一下范府围墙。看围墙是否有需要加固的地方。如果哪处地方年久失修，他就会马上派下人们修憩。游走四方的风水先生秦半仙说范府之所以几十年长盛不衰，就是因为范进老爷祖上把围墙修得好。三尺青砖砌就，厚逾半尺，高达两丈的围墙既把范府这块风水宝地牢牢圈住，又有效地挡住了墙外的世事骚扰。前几年省城边上的刘不同带领饥民们闹骚乱窜到这里，镇上好几家老财主就因为墙不高门不厚，被疯狂地饥民一哄而入，抢尽钱财。红了眼的刘不同也以红巾蒙面，拍马舞刀杀到范府跟前，却拿墙院森森的范府没有办法，还被勇敢的少年冯夷射了一冷箭。冯夷的弩弓利箭是他自制的，虽是竹质杀伤力却大。冯夷少年时就曾拿它在旷野中射过野兔野鸡还射伤一只野狼的后肢。刘不同就像那只野狼一样落荒而逃。稍后官兵赶到，饥民们也就一哄而散，刘不同负伤远走他乡投了红巾军。去年这方水土不知哪位神仙突然发怒，大地整个地颤抖，天空失色，许多房屋倒塌，唯独范府巍然不动。范进老爷都快四十的人了，第一次经历如此大的地动，当时吓得屁滚尿流坐在檀木椅上不会动弹。别的下人四散奔逃，却只有冯夷过来扶他到了院子里宽阔的地方。范进老爷就觉得冯夷这个少年很有胆量且对他很是忠心，惊魂过后尘埃落定就宣布冯夷不用再做打扫院子的小厮，直接转到厨房里做工。而且住的地方也由下人角院搬到紧靠范进老爷卧室的偏房，而这偏房以前也就只有老管家曹孟得住过。众多下人就很羡慕冯夷，因为偏房不是谁都能住进去的，偏房又紧挨前面的主事房。住进偏房就有可能进入主事房，将来就有可能主事——像老管家一样。

厨房也是个好地方，这地方饿不死人。尤其是在这经历了大灾之后又逢连月干旱的年代，谁如果能在厨房里干活，那简直就掉进蜜罐子里去了。下人们都很眼红垂涎冯夷。

范进老爷格外重视祖上为他传下来的深宅大院，就像珍视他心爱的女人。这座深宅虽然古朴，但每一座建筑都经过匠人的精工细雕，所以他不会让它在自己手上有所损失。那天当他起身先走过垂花门，再巡过抄手游廊穿过重重门户层层院落，刚刚跨过石拱桥巡视到墙角，他突然听见狗洞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就避在一棵大树后悄悄察看。让他吃惊的，狗洞里钻出的不是什么野狗野猫，而是一个模样很不错的小女孩。小女孩像小兽兽一样拿眼望了一下四周，就在树荫的庇护下向厨房摸去。范进老爷心里一动眼珠一转，悄无声息地跟在小女孩的身后。他躲在一棵大树后把她和冯夷在厨房里的一举一动全看在眼里。但他没有惊动两人，又悄悄跟在小女孩后面来到了墙角。直到小女孩把半个身子探出墙外后才从后面抓住了小女孩的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