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清回到了床位上,揭开窗帘,望望外面,地平线已经开始泛白,天色渐入黎明。
李枫回到床位就钻到被子里睡去了,汪清睡不着,他看了看对面的李枫,这个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兄弟。
汪清喜欢在火车上看着窗外,周围的景物在飞逝,就像时间一样。
看着看着,就回忆起来一些东西,回忆总是容易打发时间的。
渐渐地红日显现出一条弧线,汪清不禁想起了夸父,那红的发艳的颜色触碰着他每一根神经,此时他竟然希望自己像夸父一样奔向它,无论这红日有多么地炽烈。
汪清看着叹道:“晨钟暮鼓,梵语清辉,青衣醉梦,孑然一身过活于世,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渐渐的火车上人头开始攒动,洗脸刷牙漱口,火车上的清晨显得格外的清。
也有人刚刚睡醒,带着惺忪的眼睛,坐在窗前浏览着闪过的风景。
旅途的疲惫让每一个人都寂寞起来,一种与世隔绝的味道。
汪清也有了倦意,昨夜毕竟没怎么睡觉,眼皮有些耷拉,他闭上眼睛,干涩的,睡不着,又眯起了一条缝。
此时过来一个中等身材的人,穿着一件风衣,汪清有些好奇,睁开眼睛发现此人带着一个面具,那是一张笑脸,滑稽而可笑,汪清倒是颇有兴趣地瞧着此人。
风衣男子耳朵里插着耳机,随着耳机里的音乐节奏身体摇摆着。
那人似乎朝这里走来,汪清看不清戴着面具的那双眼睛,但是,他可以感觉到那双眼睛无形中射来的寒光,是的,毫无疑问,他在看着自己。
距离越来越近,汪清盯着他,他也知道此人在盯着自己。
汪清微笑了一下,那人朝他点了一下头。
这时倏然塞到了汪清床前一个小纸团,汪清一怔,迅速起身追去,那人发足便奔。
面具人朝后看了一眼,汪清感觉到他在笑,是一种令人心生寒意的笑。
似乎那人早有预谋,打开天窗逃到了车厢顶上,汪清头露出天窗时,他感觉风吹的他脸颊生疼,他知道火车在逆风行驶,高速逆风行驶。
他有点胆怯,不敢爬上车顶,看到面具人在另一头紧握着一个嵌在车皮上的银白色把手,尽力的稳住重心,那人见他在那里犹豫不决,哈哈大笑了一声。
汪清暗骂道:“该死的家伙。”
奋力一跃,上了车顶,重心不稳一个踉跄差点摔下去,双手握住了天窗把手,“砰”的一声天窗关了上去,他知道他是无法在外面打开天窗的,暗骂了一声,“可恶!”。
汪清身子抗拒着烈风的摇晃,又是风,他想到李枫,正如他的名字一样,他是一个风一样的人,不错,他喜欢风。
可是汪清此时对风厌恶之极。
汪清不禁探头望了望地面,一条条的细线,汪清知道那是火车疾驰的速度。
他转过头不敢再看,他怕自己受不了那种诱惑掉了下去,他头脑中甚至出现了那种鲜血淋淋的视觉冲击。
面具还在笑,从出厂那天起就注定了它的笑脸。
可是,汪清看到那笑脸有些寒意,他看到了一种狂妄。
面具底下的那个人也在笑,他听到了。
“哈哈,汪兄,初次见面很抱歉,把你带到了这种地方。”
汪清答道:“阁下身手倒是不错,此时此刻,称我为汪兄倒是受用的很。”
风很大,汪清觉得那是洪水,压的他透不过气,他们的声音在风中飘着,那的确是飘着,汪清几乎可以感觉的到声音在风中柔美的曲线。
他不再说话了,他知道新城站马上就要到了,到时候火车慢下来时他就可以追上去,而所谓的慢下来就是一个点,他俩都在等待那个点的到来,一个恰如其分地跳下火车逃去,一个恰如其分地追去。
烈烈的风还在无休止地刮着,风速没有减慢,但是,他们已经适应了这种环境下的忍耐。
那面具人笑道:“汪兄倒是无趣之极啊,我只是希望和你交个朋友,没想到汪兄倒是穷追不舍。”
汪清道:“正因为如此,兄弟我才希望一睹真容。”
面具人哈哈大笑,说道:“汪兄,难道不想看一下纸团的内容?”
汪清苦笑道:“但愿不是情书。”
面具人又是大笑,汪清眼神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时间在流逝,汪清似乎已经看到了流逝的痕迹。
车逐渐慢了下来。
他俩绷紧神经,彼此看着对方,灵魂似乎出窍了,感受着风速的刺痛感缓缓减弱。
那一点,逼近,再逼近,突然俩人同时一跃,时间竟然没有一点偏差。
俩人在铁轨旁奋力疾奔,火车虽然慢了下来,但是,速度依然可以超越风,可惜他俩的速度比风还快,火车上的人无不惊异窗外的俩个人彼此的速度。
汪清气沉丹田,言道:“阁下,如此好的身手,却走上了一条错误的不归路,实在遗憾。”
犯罪的刺激感可以吞噬一个人的一切,他们需要生活的刺激来充斥他们的人生;汪清这样说只是想要使面具人分神,可惜他现在知道了,眼前的这个人的定力不再于自己之下。
最可怕的敌人就是像自己一样具备自己所有的才能,甚至他比你还要突出,比你还能坚持。
最可怕的敌人就是他有你没有的毅力,这样你注定了失败。
汪清奋力狂奔,不敢有一点放松,他只能比眼前的人更加顽强。
只听得那面具人说道:“遗憾?哈哈,有趣之极。你不觉得这条不归路很是让人热血沸腾吗?对于汪兄我是早有耳闻,一直希望和汪兄做个朋友,可惜汪兄命不久矣,看来要下辈子了。”
汪清听得,无奈道:“做朋友就免了吧,如果你表现好的话,下辈子你若投胎成女人,让你做我情人也不错。”
面具人哈哈大笑道:“那倒是不错,兄弟我一生也算是做了许多有趣的事情,下辈子不要投胎成猪啊狗啊的已经满足的很了,投胎为女人,那真是谢你吉言了。”
汪清明白,这些有趣的事情不外乎是激荡人心的血花,死亡。
话说间已经到了车站,火车在他俩身后缓缓驶来,面具人回头哈哈一笑,汪清还为缓过神来,他已经闪到了人群里。汪清瞧着消失的面具人,逐渐放慢速度,知道已经追不上了,回头看到火车在汽笛声中驶进车站,然后一节节车厢从自己眼前掠过。
他悠悠地向前走去,他刚刚奔的太急现在有些累。
他想起了那纸团,正要打开,听到“清哥”“清哥”的喊声,汪清见是李枫,心头一暖。
李枫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刚刚见你在追那人,在火车里为你捏了一把汗啊。”
汪清拍拍他的肩,说道:“没事的,李叔想必过来了,我们过去吧。”
李叔是李枫的父亲,是新城市公安局局长,叫做李元英。
一个身材中等却给人感觉高大威猛的中年男子,厚厚的嘴唇,说话大大咧咧十分豪爽。
此人见汪李二人走来,哈哈大笑道:“这不是阿清嘛,好几年不见了,觉的一下就长大了。哈哈,岁月真的是把杀猪刀啊!”
汪清拥抱住李元英,笑道:“多年不见身体依然硬朗,光彩照人,您老可是一点没变啊。”
李元英和汪清的父亲汪远通是同事,也是老朋友,汪清七岁那年汪清父亲去了越南,具体原因倒不是很清楚。
留下汪清让李元英照顾,但是汪清一直以来都是在另一座城市独立生活,李元英待他一直不错,但是他知道,无论李元英多好,终归是寄人篱下,他不喜欢那种感觉。
他宁愿自己忍受一切。
所以他在上初中时,自己就决定独立生活,离开新城去一个没有人知道自己的城市。
李元英知道汪清的性格,倒是无过多的干涉,而且他儿子李枫一直和汪清呆在一起,他也放心的很。
话说间尸体已经搬运了出来,此时,李元英和汪清、李枫一同站在白布盖着的尸体旁边,汪清大致地和李元英汇报了一下,补充道:“现在可以知道死者是属于他杀,我怀疑正是面具人干的,但是,目击者的证词互相矛盾。”说着将目击者名单递给李元英,李元英接过来看了一下。
汪清又道:“还有就是刚刚的面具人给我的感觉十分狂热,令人胆颤,如果真的是此人杀的话,只怕他们的目的远不是杀一个人这么简单。”
李元英皱眉道:“狂热?”
汪清看向李元英,略有所思地点点头。
李元英道:“目的没这么简单?那会是什么呢?”
汪清摇摇头道:“不知道,但有一点清楚,这会给他们带来刺激感。”
李元英倒吸一口凉气。
汪清突然想起那个纸团,说道:“哦,对,他给了我一个小纸团。”
说着拿了出来,展开三人凑过去一看,纸团写道:“素闻君之雅达,有孟尝之风,奈何缘悭一面,若不能与君一决高下,人生数尔,春秋几多,纵屠血漂橹,有何趣味。但求流星之一烁。望纳愚兄之战。”
纸条一角是一朵艳红色的花,那是血花。
三人读罢,面面相觑,李枫苦笑道:“他似乎在向你挑衅。”
汪清答道:“我都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应该庆幸。”俩人相视一笑。
李枫道:“应该庆幸,人只要活着,就应该庆幸。”
是啊,人只要活着就是有希望的,就应该庆幸,就不能够轻言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