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据对其答复欣然颌首,渐行渐远的身影,钰池却是怅然若失。
自打方才的初见,她已认定了燕平侯为此生良人,哪怕知晓萧据已有嫡妻,也甘为妾室常伴左右。
她时而眉目上扬,只因有一丝那人会转身回望的祈求。
但为何,那人的眸子不过是在窗柩停留了片刻。
钰池的恨意在一瞬骤增,为何她是慕容云嬗,能得萧据念念不忘。
原来,幼时相者言她当遇贵人,非是欺语。思初便是她的贵人,难怪当日不过一面,便视她为姊妹。
钰池立着未挪动半步,而云嬗听闻了步伐声渐远,终从屋内出来,她轻拍了下钰池的臂膀:“妹妹是怎么了?”
钰池一惊,随即跪地到:“民女见过公主,过往对公主多有不敬之处,还望海涵!”
一番言语,生疏至极,云嬗有些悲凉,她只是搀起钰池到:“妹妹如此,可是折煞我了!”
她不改微微垂首,不愿与其直视,而云嬗只得低沉着声到:“当是我与你等作别之时了,感念这四载你们的恩德,我无以为报,只是若再留此,怕你等也难有清净。”
“公主当真下此决断了?”
“若非你将三幅画作留于扇面,我又何须作此决断?”
云嬗转身,用指尖拭去眼角的湿意,流露了几分责备之意,已有心收拾几件衣物便离去。她怎会不愿留在萧据身侧,只是真遂了自个的意,萧据会有所为难,也会因她是晋室公主而备受掣肘。
钰池见已无相商余地,却是再次跪地,此次任云嬗再相劝,只要她不应,也绝不起身。
“公主都言恩德无以为报,如今却欲一走了之,可曾思过,驸马见我等未留住你,岂会轻饶,公主当真忍心独身一人就此离开?简直是恩将仇报!”
钰池的言语虽是重了些,倒也让云嬗一时怔住了,萧据今日便是为寻自个而来,若非有心,他大可装作与自个不相识,钰池等会因她的离去而受牵累,也并非绝无可能。
“想当初长安乱时,我等都不愿弃离此处,若是欲让燕平侯寻不着踪迹,我们也只好与公主一道另觅他处,公主当真狠得下心,要我们摈弃居寝了数十年之处?”
钰池见云嬗的神色中已是增了几分迟疑,未由她启口,又继续到:“何况,如若公主真孤身一人离去,天下之大,何处又是你落脚之地?”
落脚之地,是啊,齐国父亲早是不在,她归去也无益。
“而公主的至亲生父,齐孝王亦是葬于皇陵,公主身在长安,也好常去祭奠,已尽独女孝道!”
“再者言,公主既然感念吾家的恩德,当下,正是你报恩之时!”
云嬗转过身,跪地与钰池相视:“公主不是欲让兄长能有一官半职,一展抱负吗?”
果是与云嬗所想无异。
“自当,我一女子,无什么大志,出于私心,欲让兄长为官,也不过是望其能光耀门楣,家中时日不再为艰!”
苦意,流露于云嬗的眉梢。
钰池见尚未奏效,晓之以理后,不免又想着动之以情:“公主,方才我略有耳闻你与驸马间的过往,他已是将许诺铭记于心了,若他并非公主可托付的良人,过了四载,早是忆不起公主的音容,又岂会见了那三幅画作,而费尽心思地与我兄长相交,只为寻至此处,与你重续旧缘。这份情深意重,公主当真愿辜负?”
云嬗轻叹了一声,此时无声胜似千言万语。
“公主,你若不应,我便长跪不起!”
“你相劝多时,我再主意已定,不可更之,也早是被你说服。只是,还望你允我一事!”
“公主但说无妨!”
“我不是慕容云嬗,亦不是燕安公主,我名作华思初,你依旧是吾妹,你双亲也仍是我叔父叔母!”
“公主所言,我记下了,今日之事,绝不会再与他人提起,囊括我兄长与双亲!”
“勿要再称我公主了!”
钰池颌首,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没白费了这长时的口舌。不过,也当是因云嬗本就有意留下,却又迟疑留下会让萧据为难。
晋室气息已绝,已离禅位不多时,那时,如何处置前朝皇室必会引得群臣争论。而萧据哪怕甘为一封王,有一慕容氏王后,怕是会因此而无故受些猜忌。何况,他有意与兄长争夺太子之位,岂可让萧重能在其弟的妻妾上大做文章!
钰池虽非悉数知晓云嬗所思,不过她俨然明白,劝服了公主,一则,是兄长有望能得一官半职,也算是能摆脱庶民之列,二则,从其自个的私心而言,云嬗留在萧据身侧,她身为其妹,也才有机会时而远观燕平侯。
自当,她亦是有为萧据妾室的奢望,只是,她清醒,那不过是个遥不可及的妄念,只会藏匿于心中。
云嬗回了屋中,深思了片刻,终还是将一面已沾染尘土的铜镜放置于几案前,简单的几笔勾勒,自个的面容已是跃然于画纸上。
笑意凄凉,目光多流离了几眼,云嬗忽地拔出短刀,面色发白,整整二十刀,姣好地面颊已是尽毁。
云嬗只觉乏力,匕首被血色沾染,一声脆响后被重重置于地上。
她费力地往伤口上撒了些止血的药粉,低低呻吟着,祈求这份苦痛早些了结。
而钰池,照料了依旧不省人事地华融后,入屋欲探云嬗如何。
谁料,刚推门,便惊得她险些大呼。
“姐姐,你这是干什么?”
女为悦己者容,公主竟是选择了自毁面容,这是如何的逼不得已才会有此举动。
钰池搀着云嬗于榻上躺下,又取来了温水与手巾,为她擦拭额间沁出的层层汗珠。
而她面颊上的疼痛,已让她无心思向钰池作解,只是蹙眉,紧咬双唇,已减轻不适感。
而钰池,在又历经了一番忙碌后,面容僵硬地倚靠着床榻的一角,休整片刻。
这一日,生了太多地事,她只觉一日恍如隔世,也恍如在梦中,疲乏之色显露无疑,中气不足地相问了一句:“姐姐可是无恙?”
“无碍!”云嬗挤出了这二字后,钰池捻过一床薄被褥,先且睡去了。
第二日清晨,云嬗便起身了,撕下布匹的一处,几针缝补,已是为了一块简易的面莎,已遮掩已显丑陋的面容。
华融与其双亲问起之时,二人都心照不宣地言到,昨日山林时,不慎跌落,以致被划伤。
那伤口平整,分明是利器所伤,华融又追问到:“那臂处,腿上,可也是伤及了。”
“天气渐冷。昨日着了身厚实的衣裳,到是无妨!”
华融知晓,云嬗不愿言明的事,再多问也是无用,她总是有不得说的苦衷,便也就此作罢,欲去田间。
“兄长,今日,就在家中暂休一日吧!”
“为何?”
“迟些时候,你当会明白!”
华融并未违逆云嬗之意,候之晌午,终还是见了萧据乘车驾而来。华融自是认出了那人便是昨日邀其前去酒肆的公子,恭敬到:“昨日华某多有失仪之处,微有醉意,还有劳公子相送!”
萧据反是面有喜色,竟还立马相赠千金。华融一时愣在了原地,忘了作谢,好在钰池用手臂轻轻触碰下他,并提点到:“兄长,不可无理,还不见过燕平侯,萧将军!”
华融惶恐,而萧据此行的目的并非是他,而是打量着钰池问到:“你姐姐在何处?”
钰池不敢抬首直视,刻意压低了声音回到:“姐姐在屋内,她,她并不好!”
萧据顾不得相问,疾步按钰池所指,推门而入,云嬗背对而坐,听闻了其声,至其跟前行礼。
他将那面纱揭起一角,昨日尚完好地面容,今日却是刀痕交错。
“你告诉我,是谁害你如此,我必要她十倍奉还不可!”
云嬗的声音却也现了嘶哑:“是我自个用匕首让自个成了丑妇,君候若弃,且回长安吧,休要来此在扰了!”
她乃是晋室的公主,何时言语这般卑微过。
“你是不愿与我同回,才狠得下心自残!”
“驸马误会了,我岂能以慕容云嬗之名回去?如今刀痕累累,与当初的面容已是有异,纵使有人疑心,也断不敢指证我便是已被以为不在人世的公主!”
萧据却并未有弃意,拥住她到:“委屈你了。休要再寻借由留在此处受苦了!”
“一世无画,得此允诺,已是欣然多时,不想相隔两地四载,还能让君兑现!此生,福分足矣!”
“如今再许一诺,假以时日,段不让你再为妾室!”
云嬗掩住其嘴,示意能在其身侧,已是知足。
数日后,云嬗已华思初之名,归至丞相府中,好歹算是得了一贱妾的名分。
柳氏之面露凶相,可萧据携其来见自个时,她不敢大怒,只是强颜欢笑着。
而云嬗见了其那几近无血色的苍白面容,也不免有几分心悸。看似娇弱,令人心生怜意,却也并非是可欺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