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太多的不舍,十余年在此燕居,不是一朝即可挥手作别。
云嬗见华融背过身去,难下决断,又再次劝说到:“何必为了贼寇的一番诏令,而惶惶不自安,举家迁徙。长安毕竟是天子脚下,王气所在之地,终有明主来此,大兄当做的便是静待时机,为英主效力!”
这番言辞依旧管用,华融何曾不想能获取一官半职,可转而他忽然问到:“妹妹一直称占据长安的为贼寇,那你以为,天下,谁为英主,你若告知,也算是让为兄地茅塞顿开,必当日夜兼程前去投奔!”
华融仅此一句,让云嬗颇感为难,她毕竟与萧据是连理,若要不假思索地言萧氏方是天下所归,她真当有些不好启齿,考虑了会儿言辞,她微微抬首言到:“妹妹不过是愚见,大兄权当是戏言便好。天下纷乱,唯有丞相父子一心念着匡扶晋室,并拥立了慕容氏为新皇。先帝虽恩德不施,可皇室中不乏贤者,不当就此覆亡!”
华融疑虑地打量着云嬗,她之意再显然不过,当下,唯有挟天子方能不被元元吏民诟病其征伐存有私心,而众观皇室,也仅有慕容则与先帝算是血脉相近的同宗。
钰池不满到:“大兄,为谁效力,当是你自个作决断,为何要相逼姐姐作答?我们一年入长安也不过三四次,哪及得上你闻之外边的风云之事!”
华融不愿接此话茬,他不过是想一试自称思初之人,是否与丞相父子有着撇不清的干系,只是她的回语,觅不得丝毫对萧氏的偏颇。
“好,既然妹妹都如此相劝了,双亲与胞妹也不舍离开,那我等就留在此处,一探那些贼寇是否会自取灭亡!”
华融轻轻拂袖,欲望相邻地书室而去,云嬗则是唤住他到:“兄长,我来此也数月了,未曾离此半步,不知下回大兄去往长安城内时,可否携我与钰池一道?”
“不可!长安城内如今人心惶惶,我是为我等的生计非去不可,你二人又去作何?”
“有兄长护佑,还能生事不成,我不过是觉乏闷了,想出去一遭而已!”
钰池毕竟尚幼,玩心颇重,她即刻附和着:“大兄,思初姐姐本是惯在烟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的一狱吏之女,数月了,都不让她出此散散心,岂不是为难人家!”
华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决定三日后,三人一同入长安。
云嬗的眼角浮现了一丝笑意,她欲去长安,不过是想一探萧府如今是怎样的一番情境,自上回拼劲全力才死里逃生,她久久难消去心底的畏惧,不敢离此小屋太远。过去了数月,也总算是好些了。
再此手执针线,云嬗却是分心了,她忍不住去猜想那董宪是否是诈降。
生逢乱世,却要夺取吏民本就难守卫的田地,岂不是更让他们心有不安?
云嬗想到此,便决定入董府为婢,一探虚实。
可不免又打退堂鼓,长安城内毕竟尚有婢女识得她,若是不慎被抓获,她的姓名怕也堪忧。
好在那些个婢女一直守口如瓶,未实言相告云嬗的容貌,而于哲遵见数十日搜捕无果,一怒之下,下令屠尽了那一干婢女。
于哲遵愠色不减地将董宪唤至跟前,厉声到:“说,你可曾见过公主?”
“主公,公主岂会轻易见外男,哪怕深受萧氏置信之人,怕未见过公主的也居多,更何况,如我,一直被丞相等视若可有可无!”
言罢,还不忘有几声怀才不遇地哀叹。
“当初,若非我下令屠尽了宫人,那又何至于连公主的音容都不可知了。”
那日,辨识出了刘萱的人,不过是及早之前在萧府当过职,恰好识得刘夫人,而公主,他是未曾谋面。
“你说,我当为之奈何?”
董宪躬身到:“主公可假意毁皇陵,一则,公主生父齐孝王葬于长安,她若安然无恙,必当不会坐视不理,二则,萧氏名为匡扶晋室,拥立新主,听罢陵寝被毁,主上也断会下令让他们前来长安剿灭我等,萧氏,也不敢无作为。萧据等,也必会以为这是夺回长安的良机,定是领精锐而来,燕国,必然是守卫不严,我等派遣一万精兵,来个突然夜袭,迎回新皇,岂不是正中主公下怀!”
实则,如若他应允,董宪必当会命忠士八百里加急送去燕国,而萧氏父子,也必会在燕国周遭设下埋伏,让贼寇的精兵有来无回。
董宪见于哲遵已有些许喜色,想着萧将军不日便能回长安了,可天不住董宪,于哲遵并未应下,而是与几位谋士商榷,当是有人坐不住,即刻驳斥到:“董宪实乃包藏祸心,试问主公,我等有兵几何,丞相父子有兵几何?”
于哲遵沉思片刻,面有尴尬到:“论数,当是百较一。”
“萧氏如今之所以坚守燕国,未对长安有所举动,并非因难以与我等相抗,他等不过是不想顾此失彼,以燕国为据守之地,不断征伐近处的盗贼,所获之地愈加壮大,兵卒自也不愁。纵使我等夜袭,迎回了主上,那萧氏,绝不会善罢甘休,定会举兵誓要攻克长安,那时,这一方地,我等都会守不住。何不趁着丞相父子无暇顾及我等之时,恩威并施,稳定根基,如此,有朝一日,萧氏要想夺取长安,也非易事了。”
于哲遵听闻,觉甚是有几分在理。
而正当此时,令有一人起身到:“吾亦觉董宪可斩!试想,他建言主公假意要毁皇陵,我等又岂能料萧氏父子不会以此为契机,让几人潜入长安真当来毁帝陵,那时,主公岂不是百口莫辩,亦是会被天下人所非议!”
几位谋士地轮番劝诫,终还是让踌躇满志的于哲遵弃了董宪的建言。
而董宪听罢后,心底一阵发凉,想着,果是不能急功近利,否则只会欲速则不达。
只是当下,于哲遵的谋士都欲至他死地,他不可就此丧命,急忙坦胸裸露,身负荆条,效仿战国时的大将廉颇负荆请罪。
正在宫中偏殿内的于哲遵,为如何处置董宪而犯愁,听闻下人的禀告,急忙由殿内小跑而出,欲搀起他,却被其婉拒,于哲遵只好问到:“你这是做什么!”
“主公,小的不才,所出得计策非但无法助主公谋取天下,反倒是会让萧氏趁机夺取长安。我有死罪,险些误了主公争夺中原,望主公降罚!”
声声涕下,不住叩首,让方才还思过要至董宪于死地的于哲遵,都不免于心不忍。
恰又在此时,又有一人受召前来见主公,不远处,便听闻了董宪所言,眸子中一丝阴笑一闪而过,他恭敬地向于哲遵行过礼后,又直勾勾地盯视着尚跪在石阶上得董宪到:“既知是死罪,为何不于府邸中自刎,而来此哭诉!”
而心底却是想着:你哪是才浅,分明是有意来害我等!
董宪料到会有人以此为难他,顾不上先抹去泪痕到:“我岂不想自刎以赎罪,然念及主公正是用人之时,我若一去,怕是主公会被有心之人污以为难有容人雅量,因我一人之过,而使天下贤士对主公据而远之,更是罪不可赦!故,才来宫中谢罪,如何处置,当由主公定夺!”
立于一旁之人,已是微有喜色转而双唇紧闭,投去大为不悦的几眼。
于哲遵想着,也罢,暂留他性命,不论他是否居心叵测,他的建言,自个慎重些,不就可了,想必仅凭他的才学,也难掀起风浪。何不留其性命,许是他人见董宪安然无恙,都争相受降。
而那谋士不愿让董宪能得全身而退,正欲启口,又有侍从急切地小跑而来,似是有要事相禀,在于哲遵耳畔低语了几句。
于哲遵俯下身到:“你双亲与妻女可还安好?”
董宪更是止不住落泪,一堂堂男儿,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宛若一娇羞女子般梨花带雨。
“我二子为萧氏所杀,双亲悲恸难抑,二人均是瘫在了榻上,吾妻,难忍丧子之痛,已是疯疯癫癫,尽是胡语,而独女,终日照料,积劳成疾,只得以药续命!”
“前两日,我不是遣了京城中的良医去你府邸上探病,竟无起色?”
于哲遵细细查探着董宪的神色,未察觉那不过时候他强装。
“心病岂有药医,郁结于心,难治啊!他等已是如此,我只得尽力为主公效力,以为能得些瞧病的赏钱!”
于哲遵的目光落于石阶的一处,细细推断着:“我遣医工,一为其亲眷探病,二亦是为一探虚实,侍从都来禀告了,他双亲与妻女,患病、疯癫当是不假,想必他二子为刀下亡魂,亦是真,他也当不是诈降!”
思至此,于哲遵一面向一旁侯立的人投去不悦的几眼,一面又好言劝道:“他人误会你非真降,我怎会不晓你欲一展抱负地拳拳之心,休要理会他人的妄加猜测,我绝无可能疑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