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无血更茫茫

第三十五章
阮明月没有表情地点点头，她总不能说她是刚刚才经过吧，就算她说没听到皇后也肯定是不会相信的。
皇后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凌厉，她扶着浣秋的手站稳身子，“那你想怎么样，去告发我吗？”
“我只想知道，你为何要假孕？”阮明月心中也挺震撼的，这次皇后和曲清裳一同怀孕，宫中人人尽知，但是她却听到皇后自己说她的孩子是假的，她居然骗了所有人。
皇后好笑地看着她，不屑地开口，“阮明月，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却也没想到会是这么地天真。”
阮明月疑惑地望她，皇后握着浣秋的手，因为有些用力以至于浣秋的手都出现了道道红痕，皇后开口，声音里有浓郁的感伤，”我虽身为皇后，却是最没资格争宠的一个。你们所有人都可以在皇上面前千娇百媚，唯独我，要维持皇家的尊严，要装得典雅端庄，要笑着让皇上去你们每个人的宫里，要笑着夸你们伺候皇上做得好，我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不落个善妒的名声吗，而又有谁会记得我，皇上吗？你们吗？还是要我自己记得？“
她一连串的疑问让阮明月无以应答，她能说什么，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苦，而每个人又不能体会别人的苦，感同身受？那都是说说而已，都是暗自深藏罢了。
”事已至此，我也不妨都告诉你。“阮明月还未来得及拒绝，她听来这些做什么，可是皇后已经自顾自地开口了，”你肯定还记得谢冰月那个小贱人吧，你肯定是记得的吧，你怎么会忘啊。对！是我给她铺了路，是我一手促成她的好事，我也不怕承认，我就是看不惯皇上对你的独宠，这个冰冷的皇宫里，哪里会有真情存在，又怎么可以有你们这么自私的人。“
阮明月的身子似乎都被晚风吹得有些僵了，不可能吗，真的不会有那种毫无算计的感情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究竟还有什么可留恋的。皇后还在继续”自从谢冰月上位以后，你果然是称我心如我意地失宠了啊，可是我没想到她也是个野心极大的女人，得了皇上的宠从来不肯分我一杯羹，那次中秋之夜皇上来我这里，她竟然也要硬生生地把皇上拉走，我贵为皇后，竟然还比不过这样一个女人。“她偏头看着阮明月，自嘲地笑，”你也觉得很好笑吧，偏偏就是她，我亲手捧上去的人，反过来咬我一口，那样地忘恩负义，我怎么可能让她好过？“
”所以，你就杀了她？“阮明月开口。
”不然呢？我说过不会放过她的。虽然当初我也不知道皇上怎么就对她失去了兴趣，贬到曲清裳那里去做宫女，但是只要她进了慎刑司，就绝没有再出来的可能。曲清裳把她送进去，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吧！“
”那两个做假证的宫女是你的人？“
”这倒不是，我只是适当地提醒她们一下罢了，不要为了一个将死之人浪费自己的青春，但若是谢冰月自己得人心，又怎么会这样轻易地丢掉性命，都怪她自己太没用了啊，听说，其中一个还想做娘娘呢！“皇后脸上的笑容都有些扭曲了，但她还是一直地笑，不停地笑，就像，什么事都未曾发生一样。
阮明月皱起眉头，谢冰月居然是皇后间接害死的，当初她知道是那两个宫女下手的时候已经很惊讶了，谢冰月到头来竟然是死在自己人的手里，也终究是害人害己。不过，她也没想到，皇后早就受不了她吧，她也应该早点意识到，皇后能捧她上去，也能狠狠地拉她摔下来，那就不会这么早就死了。
”那你假孕的事？“
皇后哼一声，”我都说了这么多你还记得这个，真是难缠！就告诉你，那次我们去青莲寺上香，其实我是暗地里去拿了药。“
假孕药，就是一种流传已久的秘药，平常市面上根本不可能有，只有那种渊源古老的医馆里才会有，还要有关系才可能得到，使用得也非常隐蔽，因为这等秘药都是用做不正当的用途，世人大都很排斥。这种药女子服下后，就会有类似怀孕女子的滑脉，就算是医术高超的神医也察觉不出来是假的，而且肚子还会日渐一日地肿大，外人看来是胎儿在一天天长大，但肚子里终究是没有一个成型的胎儿，自然也不会生下来一个真正的孩子。这种药对服药之人身体的伤害极大，也只有那种走投无路的人才会走这种险招，皇后还年轻，如何会走投无路？
皇后看着她的神色，自己说破了，”我当初是直接进宫的，没有经过那些嬷嬷的检查，当然也就不会有人能够知道这个秘密，如今倒是被你知道了，没错，我是不会生育的，我根本就没有做一个母亲的资格。你可知道，我现在怀着这个假的孩子又是有多么地累！我还要谢谢你，若不是你，不知道我还要装到什么时候去。“
闻言，阮明月差点都要以为她要主动从良，自己向所有人承认，可是下一刻，她就明白过来，皇后怎么会自己承认，她那么辛苦地做了这些戏，怎么可能自己先放弃，她不会那么傻的。一方面她又在想皇后说的话，皇后竟然不能生育，这是一个女人最大的悲哀啊，阮明月正在暗自思索，皇后突然走近她，抬起的脸上没有刚才的一分冷凄，“你同情我吗？”她的声音里很快又带了一丝厌恶，“我告诉你，你没有机会的，因为，你也快和我一样了！”她突然伸手猛地向阮明月一推，阮明月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本能地挡了一下，奈何皇后用劲太大，她连脚步都不稳，就推了皇后一下，她只是想让皇后远离她的，但没想到，皇后竟然就向后重重地摔了下去，嘴里发出凌厉的惨叫。
阮明月根本就没想到会失手失成这样，浣秋连皇后也不扶，就慌慌地叫人去了，刚刚还安静无声的御花园立刻就变得鸡飞狗跳。阮明月上前去准备看看皇后的伤势，皇后一下子甩开阮明月，她根本就不领情，她还在笑，尽管是痛到表情都扭曲她都还在笑，那样近乎癫狂的笑。
皇后的裙子下已经流出乌黑色的血，染透了身下的石面，固然知道皇后肚子里的孩子是假的，可是这些血不是假的啊，看着这些那么触目惊心的红色，阮明月的心里一瞬间很难过很难过，这些日子以来，太多太多生命的消逝，她感到很无措又很无奈。
“月儿！”身后传来很急促的一声喊，阮明月回过头去，是太后，她搭着竹卿的手走过来，看到地上的皇后，目光一下子紧缩，“皇后你怎么回事？”
皇后冷笑，“怎么回事？哼！问你的月儿吧！”她说得太过用力，甚至牵动了伤口，话音落后痛得倒吸一口气。
阮明月无法作任何辩解，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皇后的确是她亲手推到地上的，她不能够否认这一点，她现在还能够说皇后是假怀孕的吗？不能了，来不及了，他已经来了。
陆陆续续的火光很快随着来的人们照亮了这个角落，昏暗的光映着楚焱阴沉的脸色，他看着地上的皇后，眼里似乎有心痛闪过，对啊，不管真相如何，现在他仍然以为是他的孩子啊，他是一个皇上，更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
皇后只静静地看着楚焱，眼睛里流下两行清泪，声音里有无尽的凄凉和自责，“对不起皇上，是臣妾没用！”
她没有过多地指责是谁的过错，她似乎要把一切的错都揽到自己的身上，在别人看来，她刚刚失去了一个孩子，还这样怪自己，无疑，这样的她看起来才是最让人心疼的，从来都是这样，受害者才是最可怜的那个啊！
楚焱的眸子由淡转浓，眼睛里似有积聚得越来越多的阴霾，整片天空都没有了蓝色的那种重压，他低沉开口“是谁？”他不是没有看见旁边的阮明月，他也不是没有看见她悲痛的神情，这样的她，就算是做错了事也是不忍心的，但不管怎样，只要错了，终究是要还的。
浣秋知道这样的问题不适合皇后亲自来回答，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因为她看见，对面的太后竟然走出来，一脸的肃然，”皇帝，是哀家的错，是哀家不小心才推到了皇后。“她的声音平淡，但却在几个人的心里都扔下了一颗石子，激起莫大的水花。
阮明月咬紧嘴唇，原本润泽的唇泛开一圈白色，太后怎么可以这样，她怎么可以替她顶罪，她又怎么能让她为她付出这么多！可是竹卿在旁边重重拉住她的手，朝她悄悄地摇头，这是太后的决定，是太后自己要做的事情，她不能阻止，也不该阻止！
楚焱看着面前的太后，这是他的母后啊，他的亲生母亲啊，他都已经认定了是阮明月，她怎么还要来做这等无用功，这有什么意思，母后竟然护她至此，他还能说什么，他看着面前这个为他付出了太多的女人，他竟然狠不下心来说她一句不是，他隐忍地闭眼，”太后也是无心之过，皇后也不必计较了，孩子，以后还会有的。“他闭着眼似乎也知道这些人的反应，尤其是皇后，那也只是个女人，“皇后遭如此大祸也是不该，朕允皇后永远的后位，今日之事，再不可私下议论，违令者，斩！”
他无情地下完命令，面色如霜，俯身抱起地上的皇后，丢下所有人，转身走了。
永远的后位，就是说，她永远是他的皇后，她永远是他身边那个名正言顺的女人，也就是说，太后再不可能实现当初的那个诺言，让阮明月当皇后。
真的说中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足以改变一个人，亦足以泯灭一段情，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