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好人？坏人？

这案子在某一个云淡风轻的早朝被岐山王掀开，像是揭开了一口闷了很久的锅，里面的饭菜早就腐烂发臭生虫，这么一打开，那些罪恶的东西一涌而出，全部都扣在了皇后的脑袋上。
皇帝自然是要龙颜大怒的，人证在朝堂上声泪俱下，还有一个为奴做工多年的庶人李克建跪在朝堂上疯疯癫癫语无伦次，顿时满朝文武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但是万幸，唯有人证，并无物证，而且当年案发之时皇帝全然知晓，满朝文武悲痛欲绝的同时也没忘了这位天子可是默许的。于是岐山王的矛头指向的就是皇后，单纯的提出，唐紫山与皇后勾结构陷忠良，蒙蔽天听。
如此大的案子又是这么大张旗鼓的提出来，皇帝立刻着令大理寺彻查，唐紫山此时已经是授勋上柱国，正二品辅国大将军，案件证据并不充足因此不能将唐紫山下狱，只能暂停官职归家软禁，后宫诸事交由贞贵妃处理，皇后禁足天宝宫，太子暂停朝事禁足东宫。
这么一番诏书的后面，还带着一系列的人员调动，原本正三品的御史大夫唐碧山也不得不暂停官职回家休养，唐玉儿更是被他爹禁足不准前往东宫。
我惊愕，其实仔细算算，我真没离开肃京很久，真没想到，一场风暴能够来的这么快，原本是高高在上的人能够瞬间就沦为阶下囚。
“那怎么办？”这些条条框框我哪里明白，若依着我，一定是带着李克淳逃出东宫冶游去，不过李克淳并不赞同我的想法，只是笑着摸着我的脑袋：“再等等。”
妙风之前和太子走得很近，但是因为他八面玲珑，把满朝文武奉承了一遍，因此并未卷入，反而自吹自己早就看出太子有难，岂料天命难违云云，博得了更多人的信赖，那位岐山王更是毕恭毕敬的供奉了一盏纯金海灯在妙风这里。
“平生不问人间事，便是人间无事人。”妙风得意洋洋：“这些凡尘俗世与你我无关，咱们爱莫能助，唯有静观其变，所谓过尽千帆……”
“去死。”我一脚将他从椅子上踹下去，一把老骨头了这么没有道德底线？好歹也吃了喝了人家东宫那么多东西，这会来装清高？
妙风揉着胯骨站起来，冲我怒目：“你又能怎么做？你回去问问你家长辈，看你家长辈许不许你出手干预？这是红尘波浪，不能随意干预沾染！”
大道理谁不会讲？
“我就是要管！”我站起身来：“你要是不帮我，等我让你做不成这个国师！”
妙风的神色有了几分尴尬，山羊胡子动了动，像是有很艰难的事情隐瞒着我的样子，犹豫良久叹了一口气：“这就是命，阿墨，这就是命。”
“怎么了？”难得见他这么正经一次，我想难道说李克淳这事儿当真棘手到了这个地步？
妙风看着我，他到底是年岁不小了，平日嘻嘻哈哈没正经的时候看着像个孩子，此时忽然沉稳下来，目光竟然十分慈祥怜爱：“阿墨，今日你执意这样做，来日你会恨我恨自己的。”
“为什么？”
“随意插手人间事，迟早会有反噬，阿墨，你真的要三思。”
“不必了，我一定要管。”什么反噬不反噬，老人家跟我说魔君残暴魔王恐怖，如今我一个一个都见过了，也不过如此，世间的谣言总是越传越离谱的。
我盯着妙风，竭力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十分严厉执着，妙风终于点了点头：“要管不是没有办法……”
其实这案子已经过去十几年了，唐氏家族早就已经根深蒂固，皇后也执掌后宫多年，不可能单凭几个证人哭哭啼啼，凭一个疯癫皇子胡言乱语就真的定罪。
岐山王也没做这么大的春秋梦，他要的是一下一下打中唐氏家族的要害，将这个大厦一步一步摧毁，而这一次只是第一步。
皇后的确是皇后，多年深宫的浸淫使得她早就像是个木偶一样没有波澜，禁足就禁足，照样妆容规整精致，割破手腕写下血书，一连三封血书呈给皇帝，血淋淋的文字敌得过满朝文武的眼泪，皇帝还没看内容就先皱眉头，一看字数这么多，心想若是再不去天宝宫探探皇后，只怕皇后要血竭而亡了。
于是皇帝驾临，听皇后自陈。
我坐在房梁上，看着皇后如一座木偶一样跪在大殿里，全身上下仿佛金钟罩铁布衫，一丝破绽都没有：“墨殇，墨殇。”我忍不住叫了叫，墨殇还在入定，不打算理会我。
“墨殇，如果李克淳真的有难，我会救他，把他带去蓬莱。”我自顾自的说着：“到时候就不让他回人间了，偷白镜的仙丹给他让他延年益寿，然后让他做我的压寨夫人，生一大堆孩子，第一个儿子就叫墨殇，用来纪念你……”
“阿墨。”墨殇终于忍不了了，无奈：“你应该潜心修炼，这些琐事不该你操心的。”
“可是我不能不照顾他啊。”我理直气壮，墨殇叹息：“阿墨，为人不努力，来日是要吃亏的。”
“我晚上就回去练功！”我敷衍着，每次墨殇怪我不练功的时候，我就很惭愧，可是我的人生总是这么忙，实在是难以静下心来。
“阿墨，你帮不上什么忙，倒不如回去练功。”墨殇的口气恨铁不成钢。
皇帝驾到，皇后叩首，口气恭敬而又冰冷：“陛下，臣妾冤枉。”
“你们都退下。”皇帝下令，闲杂人等退得远远的。
“皇后。”我之前见到皇帝，他只有两种面孔，一个是对着李克淳呼呼喝喝十分不耐烦的样子，另一个就是面对妙风一脸崇拜的傻样，我从没想过他居然还有此时如此深邃的眸子以及如此决绝的神情：“当年的事情，你不算冤枉。”
“陛下恩准在先，臣妾代劳在后，臣妾和唐家都很冤枉。”皇后抬起头来，我隐身飘下去，惊讶的看到皇后在笑，笑得很得意很甜蜜。
“可是朕当初说过，留睿妃一条性命，庶人李克建流徙安养，你抗旨杀睿妃在前，折磨朕的儿子在后，你还算冤枉？”皇帝坐在皇后对面。
“陛下，您到底在责怪臣妾什么呢？臣妾这些年，唐家这些年为陛下做的还不够么？如今岐山王翻出来的只是个开始，后面所有的案子都翻出来只是迟早，陛下放任了这一次，其他的事情如何掩盖？”皇后的笑容很体贴，她依旧跪着。
“朝野震动，举国皆知，此时朕要了断，平了议论，否则如何辖制？”皇帝的眼眸很冷，他俯下身去拉住了皇后的手将她扯了起来：“你来告诉朕应该怎么做？”
“证据不足，就算三司会审最后也是不足以定罪，着广安王与三司会审，贬斥唐紫山出京也就够了。”皇后的身体微微颤抖。
皇帝轻轻的笑了出来：“不够，后面的事情若是再被翻出来，如何能够？”
“陛下要如何？”皇后定了定心神，大胆的回望。
“朕的儿子，朕了解，他再怎么翻也不过如是，朕一定收的住。”皇帝的眼睛始终盯在皇后的脸上，我觉得一阵寒意涌上来，这就是故事里常常说的帝王之道？
“朝臣，一部分向着太子向着唐氏，一部分向着岐山王向着窦氏，他们都忘了这天下其实姓李么？他们没忘，他们只是暂时没想明白，朕要让他们明白，天下姓李，朝臣只能向着一个人，就是朕！”皇帝一拍椅子的扶手，皇后急忙跪在他脚边低头，皇帝居高临下看着他的妻子，眼波冷漠的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你也要记住，朕才是皇帝，你是皇后那是因为你是朕的女人，而不是因为你是唐家的女儿！”
“臣妾会规劝家兄，早日辞官。”皇后微微颤抖，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起身走了。
这代表什么呢？我想不透，问墨殇他也不理我，皇后目送皇帝离开，宫女上前：“娘娘，你要保重自己。”
“翠儿，给三哥传话，让他辞官退婚，带着玉儿尽快回家乡去。”皇后冷冷的说，宫女犹豫：“娘娘，三司尚未会审，鹿死谁手……”
“大哥保不住了。”皇后看看宫女：“我知道你跟大哥自幼亲密……”
“娘娘，那都是小时候的玩笑，奴婢早就一心一意伺候娘娘了。”翠儿急忙摇头，我看她的样子如今也该是个嬷嬷了，居然脸颊也泛起红晕十分羞涩起来。
“什么玩笑？当年才是真的。”皇后叹了口气，难得的流露出几分软弱：“你去看看大哥吧，他，是真的保不住了。”
翠儿的眼圈红了：“娘娘，您不要太难过。”
“去吧。”皇后摆摆手，翠儿却执意的说着：“太子孝顺，会替大老爷求情的……”
“不可。”皇后的双眸猛然发出精光来：“你去传话东宫，告诉太子，只可自保，不可求情。”她急切的抓着翠儿的双臂：“他不能有事，他若是有事，唐家才是真的完了。”
翠儿答应着出门，我留在天宝宫实在没有意义，有心跟着翠儿一起蹭车去东宫，于是悄悄隐身相随。
翠儿出宫门登车，摇摇晃晃居然走了很远，我猜她是先去唐府，心想唐玉儿不知怎么样了，刚才恍惚听着皇后要让她爹退婚，这岂不是大事了，于是决定下了车去看看唐玉儿先。
车停了，我跟着翠儿下车，惊讶的发现居然是在一栋陌生的大宅面前，一抬头，匾额上写着“孝义传家”，门子迎上来：“嬷嬷来了，王爷等嬷嬷很久了。”
王爷？
我跟着翠儿进门，幸亏门口人来人往，门子不甚注意那面铜镜，我混进去他也丝毫不觉。
“嬷嬷，你可来了，皇后那里有什么动向？”一个华服的年轻男子迎上来，一脸的焦急。
“王爷不必担忧，陛下有了决断，杀唐紫山革唐氏勋爵，王爷的大事成了。”翠儿笑着，那年轻男子一拍手：“好，好，这样一来本王的大事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我一阵恍惚，这不是皇后从娘家带来的宫女么？怎么会跟岐山王混在一起？人怎么回事这么复杂的动物？
“娘娘吩咐老奴去提醒东宫不要为唐紫山求情，老奴觉得这话转一转，让太子务必在殿前求情，届时王爷见机行事，一定能够事半功倍。”翠儿说完，岐山王连连点头：“正是正是，一切仰仗嬷嬷协助，嬷嬷，这是本王前日得到的几件玩物，嬷嬷要是……”
我没听完他们的话就朝外冲去，心里只想着一件事情，那就是要尽快提醒李克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