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金螭龙的小鬼头在门外望风,小跟班蹑手蹑脚的走进来,我一动不动,他看不到我,小心翼翼站在我身边,从怀里抽出一块手绢。
手绢是白色绢布,上面绣了一丛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玫瑰花,和那番邦小屁孩身上衣服的花纹一样,显然是被偷了。
小鬼用手绢蒙着手,用力捂在李克纯的口鼻上,四个月的婴儿哪儿有什么力气,从睡梦中惊醒想要哭闹却又被捂住了口鼻。显然这小鬼是要憋死他。
我不动声色轻轻伸手捏住了那小鬼的衣领,用力一甩,他在硕大宽敞的东宫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飞过了米珠垂帘,飞过铜鎏金的仙鹤烛台,轰一声落在另一头窗下的书案上。
伴随着李克淳尖锐的哭叫声,门口望风的皇子早已不知所踪,我悄悄把那手绢塞进怀里,然后摸了摸李克纯的小脸,因为委屈和恐惧,他的脸涨得通红:“别怕别怕,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他暂时停止了哭泣疑惑的看了看我,委屈的情绪又回来,小嘴一瘪又哭了出来。奶母和宫女飞快赶回来,没人注意那个被摔得七荤八素的小鬼翻窗离开。
“殿下莫哭,殿下睡醒了不怕不怕。”奶母小心的抱着李克淳摇晃,他转过头来看着我,伸手出来像是要让我抱。我只能耸耸肩表示暂时不可以。
他不依不饶的大哭,依旧伸着手,一旁的宫女吃惊的低低道一句:“殿下你看到谁了?是不是……”奶母用力瞪她一眼令她噤声,二人却有种莫名的敬畏,朝着我隐身的方向看过来。
“殿下,有,神灵庇佑。”奶母包含热泪,我悄悄离开。
东宫西院,院门大开没人把守,我悄悄溜进去,番邦小屁孩坐在一架紫藤下面乘凉,嘴里叼着一朵玫瑰花。如今做人质,衣服也换了,他本是紫色眸子红色头发,换上大胤朝人的衣服不伦不类。
既然见过好好几次面就算是熟人了,我现了身形拿出那手绢扔在他脸上,他一个激灵坐起来,一看是我,充满疑惑:“怎么是你?你是东宫的巫女?”
“大胤朝没有巫女。”我嗤笑,唯有关外蛮族才供养巫女,大胤朝供养的是道士。
“你怎么拿着我的东西?”那手绢看起来对他颇为重要,他大惊失色在腰间摸了摸,小心翼翼看着我,眼神充满警惕。
“你东西被人偷了都不知道,当心有人陷害你。”他的眼神让我有些别扭,充满了警惕和疏离,不过是个十岁大的孩子,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
“你到底是谁?”他像是受了惊吓,声音也高了,屋子里传来一声询问:“殿下在和谁说话?”显然有人要出来了,我急忙隐身,屋里出来一个上了岁数的络腮胡大汗,大约是他从莎车带来的侍从。
小屁孩反应倒是快,笑着摆手:“没事没事,我做了个梦,佳汗你回去睡吧。”
佳汗显然对他不甚关切,咕哝几句话就扭头回去了。
我现了形埋怨:“你叫唤什么?好心当成驴肝肺。”
“你不是东宫的人。”小屁孩倒是聪明。
“我当然不是。”我白了他一眼。
他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我眼前晃动:“这玩意我去问过,人家说上面雕刻的是梦貘。”那是我的玉佩,我伸手去夺,他动作灵活的像是蟠桃园的猴子,一闪就溜到花架子后面去了。
“你不是巫女,你是妖精对不对?”他很兴奋,竭力压抑自己的声音:“你是梦貘?”
“是又怎么样?”梦貘又不是什么新闻。无论大胤还是番邦都供奉梦貘,把梦貘绣在小娃的衣服上,画在瓷枕上,雕刻在床头上,我貘之一族可是千百年来小娃与睡眠的守护者。
“你是守护我的么?”他一脸崇拜,激动的快要哭出来:“你是来保护我的对不对?”
“我阿兄才是守护你的,我是守护太子的。”我指指东宫正殿的金色飞檐。他略一失神,却又忽然高兴起来:“我就知道天神不会抛弃我!”
我很想告诉他,貘之一族其实守护不了什么,收集梦境才是我们的主业,若是生死簿上写了他要死,貘之一族也拦不住,不过看他这么崇拜的神情我自我感觉顿时良好,频频点头决定就这么承认下去。
“我叫艾尼恒。”他毕恭毕敬朝我一鞠躬,右手放在左胸,我知道那是他的礼节,于是象征性的点了一下头:“我叫阿墨。”
“玉佩可以还给我了吧?”我伸手,心想他都把我当做守护神了,不得给我上供?
“不能,你嫁给我那天我才能还给你!”他呵呵笑着,堂而皇之把玉佩塞进了裤腰里。
是的,裤腰里,塞进去,像是刻意挑衅似的,他笃定我不敢伸手进去掏玉佩。
事实证明我的确不敢。
“喂,你敢对我不敬,当心我不守护你了!”我威胁他,跳上石凳躺下,双手垫在脑后,腰身挺一挺:“媳妇,你敢伸手进来拿,我就还给你,要是你摸过我身上了,我就不怕你跑了。”
恶心!
小小年纪这么流氓!他跟谁学的这是!
我愤然转身,大不了玉佩不要了!我绝不能被这厮拿住!
他猛然扯住了我的袖子:“阿墨。”
“干嘛?”我怒目瞪着他。
“常来看看我。”他的眼神很落寞:“我,一个人怪无聊的,而且。”他很努力的笑出来,露出一股痞气:“你是我媳妇,总要来看看我好不好吧?”
我三百年的生命一定是白活了,这么一个小屁孩能够把我气得半死却又瞬间让我的心软下来,我无奈的扯回自己的衣袖,却说不出一句硬话,只能草草点了个头,隐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