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鸡鸣未响,使馆里便有动静,声音细小,未曾惊动任何人。
万灵一夜无眠,一直跪坐在地上,抬头望着挂在墙上的画像。昨夜万生来告诉她事情都办完了,只要她想就能立即起程回玉疆。她连眼都没抬,直接点了头。之后她就坐在这里,不点灯,看着这幅画。
泪流尽了,心却还没有空,还想着这个人……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她念了这句诗,自嘲的笑了,连这个都是她教的。
万灵双手撑地,想要站起了,僵硬的手脚让她重新跌坐了回去。
一双手伸出,穿过她的腋下,将她扶了起来,走到画像的面前。
她伸出手,抚摸上了画,“万生,把火折子给我。”
万生从柜子里拿出火折子,吹燃了递给她,注视着她。
她接了过去,亲手点燃了这幅画,看着它的一角慢慢燃起火苗,看着这火苗变大,开始吞噬这幅画,开始吞噬画中人的衣角、双脚、腰、双手。她只是平静的看着它燃着,看完了整个过程。如今剩下的,只是她面前的,这脚下的一堆灰烬而已。
“万生,走吧!”她终是转过身,一步一脚印的走了,将荒唐的情和着画焚尽。
只是,这情真的可能会焚尽了吗?只有,那堆被风吹散的灰烬知道。
微风拂过水面,泛起层层涟漪,红色的蒲公英落在顾言欢面前的水中,慢慢漂浮。
顾言欢伸手将它捞上来,抬头看向空中,被风吹起的红色蒲公英,漫天飞舞。
恍然间,她好像看见了那夜大殿之上起舞的万灵,听见万生的悠扬的琴声和缠绵的<<上邪>>。
红色的蒲公英,如此强烈的停不了的爱。
“顾言……我们该走了。”尽管知道这是化名,但他仍然不习惯叫她的真名字。
“萧孜翼,知道我为什么叫顾言欢吗?”她转过头,超他嫣然一笑,与这飞舞的红色蒲公英,形成绝美的景。
“相爷最喜之女,甚得人喜爱。”他紧皱了眉,他听王后说过,这最得顾相爷喜爱之女,会是萧孜庆之妻,他的嫂子……
“错了,是把酒言欢,无拘无束,自由欢喜。”她过去是自己,现在也会是自己,就算她真的是顾相爷的三女,她也不会违心嫁于别人。
相视的两人,心意相通,只笑不语。
萧孜庆站在池边,望着池水发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主子,你找我?”阿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听见她的声音,他回过神儿,“打听到顾言欢的下落了吗?”
“卫云王飞鸽传书给萧莫,说他已经找到顾言欢了,现在正在回京的路上。”
萧孜庆听着她直呼萧莫的名字,微微侧了头,“萧莫?什么时候,你改了口,直接叫他的名字?”
阿阴没了话,萧孜翼转身走过去,从她的腰间抽出短剑,抵着她的肩,“阿阴,本宫在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
阿阴垂下头,蒙着面只留出的一双眼睛,很容易泄露出她内心的想法。
肩上传来刺痛,萧孜庆将短慢慢刺入,黑色的衣服看不见红色的血液,只看见湿润的地方慢慢染开。
“阿阴,为什么不回答?”他停了下来,伸手抬起她的下巴。
“属下刚刚……只是口误。”肩上的伤根本不算什么,但他的眼睛看着她,让她只想逃避。
他又将短剑刺入一份,贴近她的耳细语,“阿阴,你不乖了,忘了谁是主子了。”
阿阴的呼吸平缓,好似没有受伤,“您永远是阿阴的主子……”
“那为什么,这么敷衍的回答我!?”抑制着的愤怒在心中叫嚣,他深吸了一口气,将短剑抽出,刺入了三分之一的长度,上面沾着她的血。
利刃的抽离,让原来的伤口又再次被伤到,她的呼吸急了一下。
萧孜庆也看出来了,她是说什么也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他将阿阴抱进怀里,下巴垫在她另一边没有受伤的肩上,“阿阴,在我放你走之前,别对我有二心。”
“属下知道,主子还有事吗?”这样的萧孜庆,她多久没有看到过了?
他松开她,看了眼她肩上的上,冷了声音,“回去吧!”
等人真的走了,他又觉得寂寞了,偌大的太子府,孤独的寒冷慢慢的爬上他的身,浸入他的心。
等顾言欢与萧孜翼归京之时,已是七日之后,萧莫得了萧孜翼的信,在城门口候着他们。
顾言欢不知道自己会因为被单澹寒从狱中劫走会怎样,她有些担忧的看着萧孜翼。
萧孜翼也知道她的心神不安,握了她的手,“放心,一切有我。”
“呵呵,王上猜得还真准,卫云王你真的回来了。”白总管阴阳怪气的调子从城墙的阶梯上传来。
“白总管有何指教?”也不知是不是已经习惯了,他顺势就将顾言欢拉到了身后。
白总管哪里会看不出来他的心思,笑弯了眉眼,从身后小太监手中的托盘里,取出御旨,“顾言欢上前听旨!”
顾言欢愣了,她没想到这是来找她的,萧孜翼拉着她的手晃了晃,她才到前面去跪下听旨。
“顾相之女顾言欢,不顾国法擅闯军营,胆大包天,肆意妄为。念其年少无知,罚其归家闭门思过,三个月不许出门,钦此!顾姑娘,接旨吧!”
“顾言欢领旨,谢王上开恩!”她低着头,接过御旨。说实话,这次她的运气太好了点儿,被单澹寒抓走她能成功逃跑,回来了之后这顺王也没跟她计较什么,只是罚她闭门思过。
萧孜翼走过去,伸手将她拉了起来,准备回卫云王府。
“卫云王,还请等等!”快奔而来的马车停在了他们身旁,顾言轻拉开车厢的帘子,叫住了他们。
“顾二小姐有何事?”
“来接我三妹妹回家,我爹已向王上证明,她是我顾府的三小姐。这身份有了,自然不能让她再跟王爷你回王府。”她笑得很是无辜,好像这些跟她完全没有关系,她只是一个来接妹妹回家的姐姐而已。
萧孜翼岂会答应,他本是不想理会顾言轻,直接带着顾言欢回王府,却被顾言欢拉住了。
“萧孜翼,我得回去。”她是直视他的双眼说的,让他多多少少看出她的决定。
“一定得回去?”
“不回去的话,我怎么同顾相……我爹商量退掉与萧孜庆的婚约?”这个……顾三小姐,不好意思占了你爹。
萧孜庆想要改变她的想法,却放弃了。顾言欢的想法要是这么就改变了,就不是她了。他最后还是点了头,亲自送她上了马车。他认真的对她说:“萧孜庆要是去找你,你就用闭门思过的理由去打法他,切忌……”
“切忌不可以与他单独相处,我记住了,放心吧。萧莫,帮我照顾好小云,等三个月过了,我就去接她。”顾言欢和萧孜庆单独见过面,这件事情萧孜翼自然是不知道到,顾言欢也不想让他知道。她还是没有忘记安排小云,如今她已不再是王府幕僚,小云也不好在呆下去,好在还有萧莫。
“放心,你不说我也会照顾好她的。”萧莫倒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走吧!”顾言轻在一旁看着他们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立刻叫车夫驾车回府。
他看着马车消失在转角处,才转身问白总管:“白总管可否告知王上这样做的原因?”
“这顾姑娘是个有福之人,相爷天天去找王上求情,王后娘娘也喜欢这姑娘,连太子都去向王上求情,王上也就心软了。王爷,这说到底,王上还不是为了你。”白总管说完,替顺王叹息了一句,他看着萧孜翼眼中带着责备。当年丽妃娘娘成了这对父子间的隔阂,这僵持都十年了,他这个奴才看在眼中都觉得心累。
萧孜翼眼中目光闪烁,总是什么也没说,骑马回了王府。
他回到自己的房里,从床底取出一只箱子,拂开上面的灰尘,将它打开。
里面放着一件只有一只袖子的衣服,小巧的木马、可爱的波浪鼓、制工粗糙的小木剑……满满的一箱子东西,全是美好与痛苦并存的回忆。
他将那件衣服拿出,抱进怀里,盯着那把木剑。衣服是丽妃楼佳亲手做的,木剑是顺王亲手做的。
“母妃,我该……原谅他吗?”寂静的房里,只有他自己的喃喃自语。
下马车时,顾言欢没有让下人扶,直接跳了下来,把下人吓了一跳。她倒是无所谓,还转身伸手去接顾言轻。
“你现在是相府三小姐,就该有个小姐的样子。”她嘴上随时这么说,但心里却对她羡慕的紧。
“我现在是男装,这样又没什么错,等我换回了女装,在这样也不迟。”她都做了这么久的男人,要她一下子变成大家闺秀,想想都不怎么可能。再说了,她到这里来的时候,也是一个不拘于小节的人。
顾言轻拉着她进门,在她身旁小声说道:“等一下见了我爹,你可别露馅了。”
顾言欢看着后面跟着下人,压着声音说:“放心好了,我知道失忆该怎么装。”
刚过正门,如眼的便是长长的竹林走廊,落叶堆满两旁,鸟声清鸣,到显得风雅无尽。穿过这走廊,直向大厅奔去,还未进去,就能看见一个身影站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