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点头,在何问熙渐渐走远的时候,她情不自禁地留下几行清泪,“问熙!”
他顿住脚步,缓缓转头凝望着她。
她这么一叫,女生宿舍楼的人全然扑到阳台俯望他们,一时间各种八卦的喧嚷声响起。就这样,有些憋在喉咽里的话终究没有勇气说出口。
她踌躇一番转身走了,留下他一人若有所失。
那双披着雾气的美目,大概所有人也都猜到冰冷王子的心上人原来是一位平凡朴质的女生。
王子只属于温来娇的一人。
后来王子真的没有出现过,因为王子日日夜夜地守在郭家楼宅的门外等待何夏的出现,甚至在楼宅大门前盖了一个营帐,不过郭儒如何冷言嘲语地驱赶,王子都赖死不走。
这几天斜风细雨,连绵不绝。
晚上,楼宅的某间房间的落地窗被轻轻掀开一条裂缝,有一双雾气朦胧的杏目透过裂缝看见王子落魄地站在营帐前淋雨。不看还好,这一看,杏目主人的心猛地像被拧着疼痛。
不久,房门被轻轻推开,郭儒端着一碗姜汤走进来,顺着何夏的视线透过裂缝望向窗前——“来把姜汤喝了吧。”郭儒假装若无其事地唤道,却听何夏低低地冲着窗外唤了声:“哥哥……”
郭儒嫉火心生,但他瞬息理智压住“既然那么担心他,那你就原谅他吧,别再躲避他了,其实这些日子来他已经受到应有的心灵折磨了。”他沉吟了一下说,“看得出,你哥还是非常爱你。”
“爱我……?”她迷茫地重复道。
“嗯,爱你。”他的语气非常肯定,过了半晌他又补充一句:“我也非常爱你,所以你别再辜负我们这两个爱你的人,快点振作起来吧何夏……”
“你也爱我……?”何夏木滞的目光骤然迸进仇恨的火光,“爱我就应该帮我。。。。。。”
郭儒声音清冷:“放心,我一定会让温来娇彻底离开何问熙身边,一定。”
“那就好。”何夏缓缓转过头看向他的瞬间,目光一下子恢复了清明,仿佛与正常情绪的人没什么不同,仿佛当初那个高傲自信的何夏又重新活过来了。
郭儒亲自打开大门引全身湿透的何问熙进了三楼书房,书房的书桌上有一盏台灯照映着两个互看不顺眼的男孩。
“何夏呢?”何问熙充满威慑力的声音在幽暗的书房里冰冷地响起,气氛瞬息僵冷了几分。
郭儒用一种桀骜不驯的眼神瞅着他,“放心,赶明儿一清早我自会将何夏送回您贵宅处。”
“别说那么多废话,我现在问你,她还好吗?”
“可笑,在我的精心照料下哪有不好的道理?”
何问熙脸色不改,正色道:“你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聪明,”郭儒眉梢翘起一抹邪气,问道:“你爱何夏吗?”
“爱。”他不假思索。
“哪种爱?”
“你想说什么?”
“是我对她的那种爱吗?”
“不是。”
“确定?”
“非常确定。”
“爱温来娇吗?”
他一愣,语气不耐烦:“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你应该知道温来娇是我的女友。”郭儒威胁地从座位上缓缓站起身来。
“她不是。”他不以为然地否定。
郭儒讥笑一声地又坐了下去,“你果然对她动心了。”
何问熙漫不经心地瞟了他一眼。
“说回正事吧,”郭儒突然挺直腰板,双手交合优雅地端在下巴前,“警方那边已经暗中实施追捕强奸犯,最近这一带住宅已经起了好几宗强奸事件,目前怀疑强奸犯极有可能是附近新实施建筑的水泥工,警察已经潜伏暗处偷偷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所以我想知道,如果抓到强奸犯,你打算怎么做?”
何问熙端在椅柄上的手紧紧握住,面却依然不改色,“如果我知道是谁,我会亲自手刃他,让他好瞧瞧什么是生不如死的滋味。”
郭儒皱着眉,责斥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做,所以我要提醒你的是,千万别冲动,无论如何也别让何夏背负一个哥哥是杀人犯的‘罪名’。她再也承受不了任何的伤害了,你知道吗?”
何问熙的手掌已经渗出了血丝。
郭儒说道做到,第二天清晨果然将何夏送回了何宅,何夏在郭儒家调养身子的这些日子脸上恢复了健康的红润,惊讶的是,何夏的情况并没有何问熙想象中的那么糟糕,反而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跟以往一般在家里闲来无事便在花园里为各品种植物浇水剪枝叶。
这样反而让何问熙更加压抑难受,她可以骗得任何人,唯独骗不过他,何夏分明在刻意掩饰自己。
对于何夏的遭遇,维他嫂一概不知,只知道小姐回到家的这些日子,少爷经常站在暗处看着她,还亲自设计了每周健康搭配的饮食,亲自去拥挤的市集采购。每至傍晚,便看见邻居那个帅气的伙子蹬着一辆双人单车带着何夏一同吹风。
小姐不像以往那般拒绝郭儒的邀请。少爷也不像以往那般将郭儒当瘟神拒在门外,而是独自站在天台上凝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眼神中是难以察觉的受伤。
这样的三人关系,谁都看得出,谁与谁走近了,谁又与谁疏远了。
对于这一切异常的变化,维他嫂感到很疑惑,却因这三个孩子从小都是属于那种内心敏感不轻易敞开的人,她也不好意思问了。
晚上,精心筹备的饭菜汤饮,主角又缺席了,何问熙一言不发地坐在光线黯淡的厨房里,眼里的受伤已经再也掩饰不住了。
“少爷,小姐还没回来您就先吃一点吧,每天都饿肚子,身体迟早一天会消受不住了。”言下之意,何问熙在等何夏回来一起吃,但事实上,何夏几乎每晚都会到郭儒家吃完再回家,然后连招呼也不打径自回房洗澡,一般没什么特别的事她也不会再踏出房间之外。
到了那时候,何问熙也不知道是在气何夏还是在惩罚自己,直接将饭菜汤饮往饭桶一倒,一点粮食也没进过肚子。
维他嫂看着他益渐消瘦的脸孔,却不能这样实话实说跟他说:“少爷您自己吃吧,小姐想必已经在郭儒少爷家吃过了。”
这个结果谁都知道,但谁也不忍点破这一层薄纱,自欺欺人地一直等到最后。
何问熙知道,何夏还是无法原谅他的,她是在以沉默的距离惩罚他。
这天傍晚,他落寞地走出家门,独自出去散心,不知不觉走到了社区公园,然而他在一棵灿烂燃烧的枫树下看见一抹恬静清瘦的身影,是她吗?
与此同时,枫树下的女孩不经意地转过头仰望着半空中飞舞的红叶,那熟悉的轮廓……
是她。
眼睛像被尖针深深刺伤,酸痛得有些睁不开。压抑了这么段日子里,仿佛在这一刻才真真正正得到了解脱和感动。
一群穿着高中生校裙的少女经过温来娇身边,突然激动地低声道:“嘿!瞧那边那个白衣帅哥……。”
少女们羞红了脸颊,快步而去。
温来娇若有所感地缓缓站起身,转过头去——何问熙不忍在她脸前暴露自己狼狈的落寞,露出由衷地笑意,两人久别重逢在这样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撞见都觉很欢喜。
沿着洒满枫叶的小径,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话题无非就是那几句——“最近过得还好吗?”
“还行。”
……。但话题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走在一起了。
温来娇犹豫了下,突然问:“何夏学姐……还好吧。”
“……好,”继而露出苦涩的自嘲,“比我好。”
她的心一酸,“你最近过得不好?”
何问熙微笑着摇头,不语。
接着两人再次陷入安详的沉默中,她感觉彼此真像一对老夫老妻,就算一直不说话,也不会有百无聊赖的不耐烦。相反,内心很平静很踏实,满满地幸福感。
踏着窸窸窣窣的枫叶,两人时而默契地转过头来望着对方傻傻地微笑了,真希望这段路永远走不尽。
他问:“对了,你怎么突然来到这边?”
她俏皮道:“不告诉你。”
他莞尔轻笑,并不打算勉强。
她昨晚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抱着一个小婴儿与何问熙坐在社区公园的枫树下的木椅子,三人的头顶上是一片落叶纷飞。
于是,她去郭儒家收拾行李前顺便去了趟社区公园,果真撞上他了。
何问熙将她送到车站,亲眼望着她平安地上了车才安心离去。凝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她脑海浮起一个月前在宿舍楼前何问熙对她说的每一句——“温来娇,我爱你。”
“我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等我真正确定爱上你的时候,我发现好像已经爱上了很久了。不管你信不信,我已经没时间讲那么多这些了,”他抓住她的肩膀,疲倦的双眼却异常深情,“相信我,总有天我会让何夏走出阴影,慢慢地接受你,到那时,我们就永远地在一起好吗?所以现在我只能先行离开,在未来的好一段时间我们尽可能少见面,来娇,你能理解我吗?”
何问熙一个吻印在她眉间后,“答应我,在我不在的日子中好好照顾自己,打工和休息的时间要适当分配,别累坏自己。”最后,他说:“记得等着我。”
那时候的她,碍于多余人的注视,有些话没敢说,只能活生生地吞进肚子里。
而此时的她在车子启动之际,突然拉开车窗冲着何问熙的背影大喊一声:“何问熙!我等着你,我永远等着你,所以,你不能忘记寻我的路——”
何问熙的脚步蓦然止住,他背着她,脸上瞬间绽开一朵由心散发而来的粲然笑颜,在月光下格外俊美柔和。
她喊完,幸福甜美地格格直笑在她轻快的笑声下,他心中暖暖地继续往前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