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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疑心渐起

镜子世界 翌年 2025-03-16 21:13
『既然命运逃不开,我们注定被卷入其中,我便带你一起,垂名青史。』
走了一个叶凝,却来了一个青荨,两者前后不过几步之差,伽昙后怕道:“你来得不是时候,以后切莫这么不当心。”虽然她和叶凝有名无实,但还是不想被传出“新夫人和鬼差私会”的流言蜚语的。
青荨还是一副虚弱的样子,咳两声道:“放心罢,我是掐好了时间来的。”
“此来何事?长话短说。”
一人一鬼隔窗夜话了一会儿,伽昙时不时地看看身后,注意着婢女的动向。少顷,青荨似是该说的都说完了,伽昙从袖中掏出一张叠成小块的纸,递给青荨,“你把这个带给他。”
青荨看着她递过来的东西,皱眉疑问道:“这是?”
“你只管带给他,他看了自会明了。”
“放心,定当带到。”青荨点点头,将小纸块妥善收入袖中。
伽昙扒着窗框,目光炯炯地看着几乎隐匿在夜色中的青荨,“我还有一事不放心。”
“何事?你只管说。”
“你确定我此次能活着逃出去?”
“定然。就算我做事你不放心,若是他,你该放心罢?”
伽昙神色凝重地摇摇头,“不,这事一环扣一环,但凡哪一环出了问题,我们的计划都会失败。”
“不知你不放心的是哪一环?”
“烟楚。”伽昙神色决然地看着略微惊异的青荨,“我与你相处的时间虽不算十分长久,但毕竟是打过交道的,可是我初来乍到,这个烟楚是突然冒出来的,我半点也摸不清她的底细。当然,我不是信不过奚霜,只是人非物件,我们要布陷阱时,陷阱是死的,只要不被破坏便不会有异动,但当用人布网时,难度就大得多,困难在于人心会变,且谁也保不准它会何时生变。且不说我对烟楚的来历没有半分了解,你能保证过去了这么久,她还是我们手中的一颗棋子么?顺便再提一句,你可不要小瞧了叶凝,单单一个东渊都有无数女子倾心,何况幽冥司主?这世间,情爱向来是最把握不住风向的东西。”
青荨神色微变,伽昙向来是个将爱恨分得清楚的女子,若是没招惹她,她断断不会轻易地对谁不好或是利用别人,更不会将与自己同一阵营的战友称作是“棋子”,而刚才,她分明清楚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青荨略一沉吟,“我不知道你对她哪里不满,但你若怀疑,我相信不是毫无理由的。你想怎么做?”
说话间,身后传来了女子轻盈碎步的声音。伽昙微微偏头,用余光看到来人正是烟楚。她面对青荨,装作并不回避烟楚一般继续与青荨谈话:“好,我记住了,三日后亥时我便会到黑风林去。”
领会了伽昙的眼色,青荨配合地点点头,“好,那我先走了。”说完化作一缕青烟散去。
烟楚恭敬地站在伽昙身后,“夫人,水已烧好,以备您沐浴。”
伽昙也没说什么,一切举动如常。
水雾氤氲的热气里伽昙回想着自打她来到幽冥界后烟楚的行为,她倒没有做错什么,只是这丫头似乎太过恭敬了,恭敬得让伽昙觉得不自在,反而让她生起了疑心。再想想她曾经向烟楚打听的事情,无关紧要的烟楚一律巨细无比地回给她,然而一旦涉及关键,烟楚便会借口现在不便告知或者干脆说自己不知道,慎重得紧,表面上是为了确保她们现在的安全,实际上却像是在隐瞒或是为叶凝准备换魂事宜拖延时间。事实究竟是怎样,伽昙现在还不清楚。所以她刚才故意说出了确切的时间地点,她要借这个机会试一试烟楚,若真是像伽昙猜测的那样,这个丫头便不能留。
其实在伽昙嫁到青灯殿来的那天晚上,烟楚就已经趁屋里只有她们两个人时默不作声地写了条子告诉伽昙,段奚霜很可能没有死。他在酝酿一个计划,而这个计划将带来一场天界与幽冥界的神鬼之战,矛头直指幽冥界的司主,叶凝。段奚霜能完完全全信得过摸得清的女子不多,只有伽昙,他只能拿伽昙来作诱饵,因为也只有伽昙一个人能恰好对上叶凝此时的需要。叶凝要想办法为关映容换魂,伽昙是最好的人选。事到如今,伽昙能依靠的只有青荨这一根线,本来还有烟楚这一根,但她心里着实害怕,在这件事情上,她半点也不敢掉以轻心。她深知一步错,步步错的道理。就算她自己豁得出去,她也不会再拿段奚霜的命来赌一次。她是如此害怕再也见不到他。
那天早上伽昙醒来,跑出去寻箫声,回来的路上遇到青荨,他们四目对视时,青荨同样用嘴型对她说了一句话,相信我,他没有死。
然而除了烟楚和青荨两个人的口信,伽昙还有第三样可以起码确信段奚霜此刻安然无恙的信物,便是他那一支桃木簪。那天伽昙从地上捡起这支簪子,对着阳光细细地看,可以看见上面有八个竖排的浅浅的刻字——桃花做引,青灯为鉴。在此之前,伽昙可以确定这支簪子原是光滑无字的。所以今天当她一口将那点心咬下去,桃花的馨香溢了满口,伽昙差点按捺不住要跑出去找他。桃花做引,他做到了,他回来了;青灯为鉴,她在屏风上画的青灯,她在后院中黄杨树枝上挂的灯盏,她回应了他,她相信他。更何况,三月春桃,此时怕是只有天界上神初莞的宫殿中才采得到,除了段奚霜和桃夭,还有谁能做到?
伽昙深知她现在正站在悬崖的边上,蒙着眼沿着悬崖往前走,她的前方是一片混沌迷雾,她知道段奚霜就在这一片迷雾中,但她不知道他究竟离她多远,也不知道他的方位,于是伽昙只能无方向地走下去,稍不留神,便会失足跌落进万丈深渊,粉身碎骨。在一旁牵着她手,指引着她往前走的便是叶凝,叶凝现在对她处于半信半疑的观察期,伽昙除了努力让叶凝信任自己,别无他法,因为叶凝若一放手,伽昙一个人是绝对走不到终点的。此时的叶凝是伽昙全部安全感的所在,因为这人的手是唯一将她从死地带往生地的可能;但此时伽昙面对叶凝又是充满了恐惧的,因为他随时可以放手,轻轻一推,伽昙就万劫不复,尸骨无存。
伽昙深吸了一口气,她不能死,绝对不能。她来人间的目的是复原青歌镜,一开始是为了华温,现在也是为了她自己。当初在华温的生日宴上,曾有失心鬼前来索要青歌镜,当初在落檀阁中,也有檀木化作的精怪来索要青歌镜,这是一面能看见前世今生的镜子,伽昙此时倒很好奇她能从镜中看到些什么。原先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一颗上古的种子,并无前世,但现在她突然也想一窥镜中景象,因为近来她做的一些梦越来越离奇,有些时候她会突然觉得某个场景竟熟悉得仿佛能与前世的记忆重合,但她分明是没有前世的。伽昙怎么也不会想到,她只是要复原个青歌镜而已,这中间竟会生出这么多是非。
泡了一会儿热水澡,稍稍解了乏,伽昙理了理混乱的思绪,心想罢了,这些都是后话,眼下是与非,只待明日了结。
这夜伽昙早早地睡下了,叶凝不在,却嘱咐了烟楚记得在房中点燃沉香,以免外面的鬼怪扰了伽昙休息。其实就算是这沉香不点,伽昙也未必能被吵醒,她这几日太累太乏,睡觉愈发睡得死,以往她从未操过这么多心,一切都是段奚霜来打理,他一个天官,在人界开着一间诡异的铺子,一人将所有大大小小奇怪正常的事情全部扛了下来,所以伽昙表面上看什么都是风平浪静的。当他不在身边了,伽昙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没那么容易,就连开一个落檀阁都没那么容易。她这一生,恐怕都没有过这样试探算计过谁,也没有这样假情假意地去努力博得一个人的信任,而她付出的,却根本不是真心。
伽昙心中纷乱,沉沉入睡。没有新月如钩,只有魂魄横生。没有夜凉如水,只有阴冷蚀骨。没有宁静清梦,只有刀光剑影。
与此同时,南斗六宫之首的天府星宫观星台上,一人身穿纯白衣袍浩然长立,腰间佩带以及领口、袖口都好似洒落着星辉一般灿然夺目,而他头顶之上用来束发的头冠上却好似真的嵌缀着星辰,细看之下竟有闪烁星辉。那人一手背到身后,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整个人如月宫中最挺拔最耀目的那棵桂树,明亮如水的月光下颀长傲然,形如月影;下巴微抬,与星辰对视,目若星辉。那一双眼睛洞穿生死,更藏着冷然笑意;那一双执剑无双的手斩鬼无数,也执笔谱写帝王江山,浊浪红尘。
星辰缓缓移位,迎面清风扑来,月如满弓,清风如箭,四散开去的都是星辰碎屑。眼前看着如此奇景异象,一般人看去已是美得再也摘不下眼,然而他现在无论睁眼闭眼,不见月光,不见星象,只见那一个女子的眉如弯月,目若星辰。
这个地方,清风永远如此平和,而另一个地方却相反,永远是残魂碎魄,就连迎面扑来的风都是腐臭和血腥气的。
他背在身后的手渐渐握成了拳,穿堂的长风中这人青丝如黛,衣袂翩然,眼中分明森冷,嘴角却笑意分明。伽昙,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既然命运逃不开,我们注定被卷入其中,我便带你一起,垂名青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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