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你可知罪

光芒散去，容颜初现。
一双朦胧的眼，透着沉睡中的惺忪，从昏梦中醒来。
眼前的身影渐渐清晰，那张铭刻入骨的脸近在咫尺，却又仿佛远在天涯。
“神，神尊……”穿透了记忆的风雨，一切仿佛清晰尚在眼前。
所有的故事都携带着凌厉的风尘扑面而来。
瑶池初见他清冷的眉眼。
无妄殿静默的时光。
天台上迎风独立的孤傲身影。
桃花纷纷中疑似温柔的眼神。
将自己漫不经心护在身后的人。
无妄殿后殿看着一脸烂漫的女子的目光。
独立风宵瞥来的悲悯的一眼：“忘丫头，他不适合你。”
冰火焚烧中身边清冷的梅香带来的莫名的安定。
一地幽雪尽头男子轻蹙了的轩眉。
“忘丫头，这世界上的那么些事，并不是你都能够拥有的。”
无数次睡梦中感觉到的温存。
从诛仙台坠下时最后一眼看到的那个匆忙的白色身影。
所有的过往都分崩离析，所有的岁月都跋涉而来，一切都尘埃落定。
女子突然就湿了双眼。
笑容居然有些惊艳，嘴角竟然带了一丝委屈。
真好。他还在自己的眼前。
自己是那个有幸黏了他一千多年的不知天高地厚还好有他庇护的人。
自己是那个错过了数千年终于还是遇见他的人。
他，一直都在。
现在，终于遇到他。
真好。
泪，毫无预兆地落下，跌进无尽的深渊。
眼中，再也没有了其他。只有天地，只有他。他和她。
这一次，自己再也不要错过。
女子潸然泪下的双眼清晰地瞧在了男子眼中，可是相距数步之遥的男子的表情女子却无法看清楚。
天地就在这样一种迷蒙的对视中静止。
男子开口，声音清楚地传向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耳中，九天响彻。
“你可知罪？”
所有的表情在那一刻分崩离析。
女子的双眼疑惑、惊讶、震惊、不可置信相互交织。
蝶翼般的目光闪烁，终于缓缓从男子身上移开。
一脸妒恨的神凰之主。
目光深沉不可捉摸的东皇。
周围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远远凌驾于祥云之上的天界帝君。
一脸担忧的铮镧。
那些悲喜交加，善恶难辨的情绪。
那些明显带着幸灾乐祸看好戏的表情。
神尊……他说什么？
目光缓缓上移，直到再也看不到男子的脸。
那个清冷的声音再次重复了一遍：“孽徒，你可知罪？”
眼中天界的穹顶，似乎被什么撕碎。
“呵——”泪水似乎倒流。闪过太多情绪的面孔再也没有了表情。不知过了多久，目光再次落了下来，一一扫过在场的众仙。
神凰之主的表情隐隐透着难以掩饰的骄傲和得意。只是现在的自己再没有了仔细辨别的心情。她抬头，直直看向男子的双眸：“敢问何罪？”
那双眸子，自己永远看不透。从最开始，到现在，或许自己从来没有真正看透过。它可以很清冷，也可以很舒朗，还可以满含温存，甚至让自己看到那些细碎的额宠溺，也是因为这样，才让自己沉迷。
自己一直很清醒。一直。很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
自己一直厚脸皮的黏在他的身边，扮着或疯癫或搞笑的角色，为他低到尘埃里去，为他奋不顾身，最后甚至给自己的族人带来灭顶之灾，可是自己却从来没发现，他的表情，自己却从来没有看懂过。就好像，自己根本无法理解他随时会让自己不知所措的冷漠。
“敢问神尊，子忘究竟犯了何罪？”
我究竟犯了何罪，会遇到你，会爱上你，会被你伤害还要继续爱着你，会放弃自己都不敢拥有放弃你的勇气。
我不知道……你告诉我。
女子的双眼之中所有的雾气都散尽，一点一点，连同心情，渐渐变冷。
距离那么真切，所以她睁大了双眼看着男子的表情，将每一丝细微的变化都牢牢捕捉。可是她忘了，他从来都不是自己能看懂的。
男子开口，连一丝多余的眼神都没有：“恶意伤神。”
恶、意、伤、神？
“呵呵。”一丝冷笑，让女子都惊愕到，就这样缓缓爬上她的嘴角。
呵呵，恶意伤神，恶意伤神！那么自己呢？她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之骄女，所以有那么多的人为她出头，自己只是区区一个尸族凡人，所以无论发生了什么事，自己永远是错的是被指责的那一个。曾经自己还傻傻以为，他会是那个守护在自己身后为自己出头撑腰的人，却怎么忘了，他不过是一时兴起。有一句话蓝嬛还真是没说错，她陪伴了他数万年的时光也不过换来他的如此相待，而她不过只是出现在他数万年生命中的一朵小小的浪花，再怎么充其量也不过是他无聊时的一个消遣罢了。
所有的风花雪月不过是自己杜撰，只当他曾动心，只当他会上心。
可是一切，不过是自己还以为。
如果我能够看到你有一丝丝的在乎，我一定，毫无保留毫不在乎毫不退却地告诉你，当着着天界众仙的面告诉你，夕炎，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用了我两生的时间来喜欢你。我不怕众人嗤笑我肖想自己的师傅，我也不怕将来留在你身边可能遭遇到的所有痛苦，我也不后悔自己这一路走来遇到的所有，所有的一切，只要看到你的一个眼神就足够。我只是需要一个肯定。不是任何人的，我只要你的肯定。只有你肯定了我才会有信心。我已经没有家人了，我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没有了，我的尸族，早在我第一世遇到你就被我连累到灭顶，我的第二世，有朋友，还有一个视我为己出的父亲，可是就是没有你。我还是遇到了你，并且再次爱上你，可是，你已经把我忘了。我努力那么久，我已经那么那么努力了，那么努力地想要留在你身边，可是还是不可以。
我曾经以为只要努力我们就可以在一起，可是，我忘了，对象是你。是你高高在上的夕炎神尊。
“恶意伤神……”无力地垂头，一行清泪，缓缓流下，滴落在诛仙台上。
女子缓缓抬头，看定男子：“夕炎，我不相信。”
不相信，你会这样对我。
那些给了我勇气去面对所有挫折的美好记忆，我不信全是你无意。
我可以等，就像上一世那样，等你，陪着你，我不要你给我真心了，我不要了，我只要能够陪在你身边就好了，你不用给我回答，你只要同意我再次陪伴就好了。哪怕我受完了刑罚，哪怕我千疮百孔。
那些不能面世的情感，我不再奢求。
男子目光直直射了过来，看向委顿于地面的女子：“不信什么？”
女子身形一震。这是唯一一次，他以平等的身份来跟她交流，也是第一次，他提到这件事。虽然不直白，却是在场众人都心领神会。
千年前那一场大变，她这个肖想着自己师尊的妄为小仙也成为六界一段秘而不宣的历史。
远远听着两人谈话的神凰之主暗暗攥紧了双手。
这一次，女子再也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男子，静静的。那目光中，隐藏着让人难以忽视的期待。
神尊对我，果真从未有意？
今后，是否还能长伴？
过去的一切，你又记起了多少？
是否还记得那一天，你仅有的一次醉酒，梦里轻轻唤过我的名字？
很多很多的问题，想问，却不知从何开口。
目光，在游走。
众生侧目。天界这一刻的气氛绝对是让人压抑窒息的。所有的人都在等一个答案。或好奇，或无知，或静看好戏，或忐忑难安。
就在这个时候，男子突然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蓝嬛。沉默，也许一贯如此，他看向地上的女子：“你知你是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