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不到他的时候,对于决定离开这件事情很是坦然的,好像什么狠心都能下下来;可见到他的时候,一想到那个狠心,又觉得好像是在拿着刀片自我凌迟。
就连他带她去吃中餐,什么菜色什么味道她都毫无知觉,只知道回去的时候是六点半,雨没有泼下来,天却暗沉得吓人,风也刮得很是嚣张,还有头顶厚重的黑云,压下来,好像要将所有氧气压进地底下。
身高170的她,被他呵护在怀抱里,拥着走在小区里——他若无其事的体贴温柔越发地令她窒息。她更加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她兀自想着,连他什么时候帮她换了拖鞋也不晓得,大脑好像突然间停滞,卡在那张照片的那页,翻不过去,又关不了页面,只能像死机般,剩下一具行尸走肉。
“先去洗澡,嗯?”他将她的失态看在眼里,却也没有多说些什么——有时候,他比想象中更知道她,不愿说的是怎么都逼不出来的。所以,他只是用手指梳着抚着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温柔得自己都要诧异。
她好像是点了点头。他便将她抱进沙发里,转身欲去卧室帮她拿睡衣。
她看到他变远的背影,心好像被什么东西莫名攥紧,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脸已经贴在他的背上,好像是拼了全部力气一般地环着他的腰身。
“我去给你拿换洗的衣服,你先洗澡,乖。”他双手落在她交缠的十指上,叠在上面。
她依旧只是自顾自抱着。
他被勒得又是紧张又是愉悦,勾了勾嘴角道:“再不放开我就会觉得你是想跟我一起洗了?”——以往每次她心情不好又不告诉他的时候,他都是说些挑逗性味十足的话来调和她的情绪——她会害羞,会羞恼,会瞪他,然后瞪得忘掉坏心情。
果然,她松开了手,听话地进了浴室。
她站在浴头下,水又规律又均匀地打在脸上,镜子太模糊,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便闭着眼,想着他。似乎站了很久很久,就在被拖进睡眠之际,她听见了——或者说是觉得听见了——他清脆的敲门声,还有带着磁性的询问声,“洗好了没?”
她这才惊醒,好笑自己居然能站着睡着,也不知是太累还是心太宽,匆忙关了水,穿了衣服,调整了心情,打开了门,若无其事地道:“我洗好了,你要洗吗?”
他本来只是担心她才敲得门,谁知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湿热的奢靡之气,还有她两颊上的酡红之晕映在眸间,喉咙一紧,便吻上了她还沾染着湿气的唇——他原是顾忌到她的情绪,决定今晚不碰她的,只是美人出浴,犹如出水芙蓉,他又不是圣人,哪里能够做到坐怀不乱......
她被他拐进了浴室,后又几起几落终于到了卧室的大床上。
没有言语,却是将热烈表达得淋漓尽致,好像是要纠缠到死一般。末了,他勾着餍足的嘴角沉沉睡去,她却是在精疲力竭的迷雾中变得愈发清明,盯着房顶。
明天就要离开。
只要一想到这件事,那种感觉就会袭来——身体机能四分五裂,七零八落。她睁着眼呆望着,尽管掩上窗帘的房子黑乎乎的,看不到任何别的颜色。只是,脑袋像插上电的机器,孜孜不倦地运作着,游走在两种针锋相对的感情当中。——她一会儿想着母亲,一会儿想着他。
望累了,便关上了眼,迷迷糊糊的。好像是睡了几分钟,又好像睡了几个小时,也没做什么梦。恍惚中再次醒来,从床头摸到手机,眯着眼看了时间,四点四十。然后,毫无睡意。她侧头,右手抚上他的脸庞,看不清他熟睡的样子,也许是跟往常一样,睡得像个孩子。她的手指准确无误地落在他的眉毛,睫毛,鼻尖,唇角。他的呼吸喷在她的指腹上,痒痒的,麻麻的。心里一动,她的唇便落在了他的唇上,触感还是那么清凉,像极了她最爱的薄荷。她又抚上脖间那条珠子滚到后面的链子,他第一次送她的礼物,此刻带着彼此的体温。
安疏之,我喜欢你。
可是。
我也只能到喜欢为止了。
——她这样想着,心里也酸酸地小声啜泣。她这株扑哧扑哧的小火苗,就算是有珍惜的双手围拢着,也终是抵不过现实的狂风大作。
六点半了。身体本能地告诉她,它需要纯粹的休息。可是,双眼清明,脑袋清醒,漫无目的地渴求着活动。于是,她轻手轻脚地起了身,抱着衣服,摸着黑,出了卧室。
她先去厨房喝了一杯温水,又去浴室很仔细地刷了牙,洗了澡,洗了头发,还用了发膜。天还没亮,又进了厨房,切了六片吐司,四片火腿,四片奶酪,叠起来,蘸上打散的蛋液,放进烧热的色拉油中小火煎着。又从冰箱里找出了两个土豆,放在锅里煮熟,去皮,捣散,调味,拌匀,淋上芡汁。看了看时间,还早,又煎了两个鸡蛋,全熟,他不喜欢煎蛋里的蛋黄还呈液体状。然后,热了牛奶,摸了摸,正是他喜欢的温度。
将早餐一一端在餐桌上,又拿了餐具出来。刚准备好,他便光着上身从卧室里出来了,睡眼惺忪地抱着她,磨着她的唇角,问道:“怎么起这么早,今天不是没课吗?”
她早晨一向贪睡,除非有课才会挣扎着起床。在他的家里也是,最多偶尔兴致来了或者在他的威逼利诱下才会“贤惠”地早起那么一两次。——在她住进来的时候,他说是要过两人世界,便辞退了阿姨。他每天去公司,她这学期课少,闲的时间也比较多,就按着他的口味在网上学了好多种南方的菜,张罗着他的午餐和晚餐。但是,除了早餐。
今天是周一,她确实没课。但也没有回答他,只是推了推他发烫的胸膛,道:“快去洗漱,洗完来吃早餐。”他又啄了啄她的唇,很是听话地进了浴室。她坐在餐桌旁,摸着唇上似有若无的温度——他的吻不再像以前那么热烈急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自然,自然得水到渠成。就跟回家先摁门铃一样,成了他和她的这段关系中理所应当的事。
又是一个早安吻后,他坐在旁边,吃着早餐。她饭量小,将自己面前的西多士和煎蛋切了一半放进了他的盘子里。他好似习惯了,头也没抬,便从容优雅地吃完了。——他的生活品质一向精致。
“安疏之,我们分开吧。”等他吃完了早餐,她也终于将这句话说了出来。说的时候,觉得很是悲哀。
她和他表面上是从热恋到相濡以沫,过着小夫妻的日子。可是末了,却连说句“分手”的立场都没有——原来这就是没有名分的悲哀。
他动作一顿,牛奶杯从手里滑了下来,摔在地上,哗啦的一声,清脆刺耳。他瞪着她,想要找出一些玩笑的蛛丝马迹。
她无畏地迎向他的审视。话一出口,她就突然安心了,好像云开了,风散了,湖水没有一丝波澜。——这世上无奈的事情,原来也不是那么可怕,就像冲破闸门的水,只要翻滚着涌出去了,才能获得平静和安宁。
“你再说一遍。”他黑着脸,又是不可置信,又是威胁信号。
“我们分......啊......”
话没说完,便被他伸手一捞,砸在他的胸膛上。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堵住了要说的话。他粗暴地咬着她的唇,好像在泄恨一样,她推他,他越发肆无忌惮,无所顾忌。
罢了,从来都是他抛弃别人,第一次被别人“抛弃”,他不痛快也是必然的。这么想着,她便不再挣扎,任他不带一丝怜惜地撕咬着。
半晌,他才停歇了下来,看到她唇上的血迹,眸间闪过一丝心疼,复又低头用舌尖轻轻舔舐着。血腥味,有些咸,有些温热。终于,尝不到那股咸味了,他才离开她的唇,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俯视着她,道:“下次再开这种玩笑我就不是这样轻易地放过你了,你是我的!我不允许你走你就不准走!听到没,你是我的!”
她眸光沉静地对上他的眼,没有一丝畏惧,只是淡淡地回道:“可你不是我的。”
他目光一滞,试图从她的眼中看出个所以然来。什么叫“可你不是我的”?自从有了她,他再也没有染指过别的女人,难得这还不够么?
她也不管他在想什么,只是淡淡地说道:“我们分开吧。”语气却是更为坚定了。
他看进她的眼,找不出一丝情绪,里面满是淡漠,淡漠到他发慌——从小到大,从来都是运筹帷幄掌控全局的他,第一次有了慌张的感觉。好像是要证明些什么,他更为凌厉地压了上去,不去看她的眼,只是撕了她的衣服,撑开了她的双腿,不带一丝技巧地撞了进去。
干涩,狭窄,幽深。
好似要将她生生劈开一样,她在这番撕裂般的抽|动里,咬着唇忍受着。他越是喘息,她越是觉得冰冷刺骨。——这才是他吧,骨子里的暴动因子终于觉醒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喷射而出,她也终于心灰意冷。他不带一丝怜惜地玩弄她,折辱她,她在心灰意冷之余,闭着眼舒了一口气——像是用自己的骄傲赔偿了他的骄傲一般,不用再为未知的报复惶恐不安。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会留下了眼泪。
她不再看他,只是闭着眼。直到感觉到他起身,感觉到他摔上门离开。才在这死一般的安静中睁开了眼睛。怔怔地望着眼前蓝色的窗帘,没有其他颜色,没有其他点缀,只是完整的蓝,纯粹得像没有白云的晴天一样。不像她,躺在地板上,像被冰雹打落的花,全身褶皱,掉了颜色,毫无生命力。
半晌,她才忍着痛扶着餐桌爬了起来,收拾了厨房,收拾了客厅,收拾了卧室,收拾了自己——跟往常一样,阳光照进来的时候,房间很是明亮干净,好像什么肮脏的事情都不曾发生过。
看了最后一眼,她关上门,拿着自己最初带来的东西,转身进了电梯。
出了电梯,走在阳光下。晌午的阳光真好,站在太阳下看着影子被拉长的感觉真好。
也许,她将在这阳光下有爱情,有梦想,有未来。她将活得光明磊落,再也不用囚在那见不得光的笼子里。
她只是在想,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