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还要......”,梼杌一脸严肃端正地直视着我,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我委实说不出口,那要是怎样厚颜镇定才可以如评述天气一般,甚无尴尬地将昨晚的事娓娓道来?我正思铎着要怎样含蓄而又明白地让梼杌那厮明白,人家毕竟是不识人事的姑娘家嘛,虽说诚然是老了些。“呃,你知道的,这月份该是闹猫闹狗的月份了。”我含羞带怯地低声嘟囔。
我不知道梼杌懂不懂情爱之事,反正他比我老上更多。到是这梼杌到底有多老,至今都是一个十分难解的谜团,不管我怎样旁敲侧击甜言蜜语连哄带骗地问,这厮就是一派淡定坚决不透露半个字,口风着实紧得很。
“嗯。”梼杌不自然的咳嗽一声,我瞧着他那足足有两尺厚的脸皮隐隐约约有些红晕。“咳,你赶它们走就是了。”
“我有啊,可是后来,我说了一些原本以为是好心提醒的话,没成想......”我诺诺地开口。是的,我真正没有继续修炼的原因,就是因为我对阿黄这只色狗,心里到底存了六分的内疚。这一夜我都在找理由来劝慰自己。劝着慰着就拦不住地胡思乱想起来。我一五一十地将昨晚发生的事和梼杌讲了出来。梼杌就这样一直站在我的面前,眼波平静,从容淡定地看着我。
“梨落,这事错本不在你。终究都是那阿黄咎由自取,它自己种下的恶因,必定会得恶果,是怨不得旁人的。只是那阿花出手太过狠辣,委实惩戒的有些狠了。虽是有你的一言相促,却也是它自己劫数难逃。若是我昨晚和你一起修炼,定是不会让那样的事发生的。”梼杌体贴地宽慰我。
梼杌的话还是甚得我心的,只是不知为何,我心中明明也知晓,却还是出自他口中方才大彻大悟一般。“梼杌听你说完,心里果然好了许多。话说回来,梼杌,你昨晚修炼的怎样了?”
“还算得上称心,听说普陀山有一种神草叫苁蓉,对我修炼甚有帮助。我原本想等你五百年修为已满,便助力帮你幻化成人形,随我一同到普陀山,现下我看你的样子只怕是还要等上一年半载。”梼杌依旧用手轻抚着我被阿黄弄伤的部位,梼杌的手凉凉的很舒服,突然在他手掌处冒出黄色的荧光,随着一股股暖流注入我的树皮,一小阵子的灼热之后,原本划伤的部位已经被修复的完好如初。
“梼杌,谢谢你,你总是对我那么好。”我甜甜地一笑。
梼杌收回双手,嘴角微勾,一双明眸在斑驳的树影下,竟是比之九天之上的繁星半分不差。“怎地会这般同我客气?莫不是昨日被刺激得狠了?”
“我哪有?只是你要走了,我心里难免有些舍不得。”我微微仰起头,那一轮暖阳此时竟仿若载满了无边无际的悲伤哀愁,亦如此时此刻面对离愁的我。我刻意地避开梼杌的眼睛,这是我难过的时候最爱做的,好似就这般45度角微微扬着头,便可以潇洒肆意地将那些悲伤难过,统统抛开遗弃。
“你什么时候启程?”我半敛眉目,心中一阵酸楚。
“痛吗?”梼杌依旧低着头,轻柔低沉的声音似一曲低迷缠绵的琴曲。
“什么?”我有些不太适应,梼杌的修为果然是高,我一时竟有些跟不上他思维跳转。
“那只公狗真是恶劣。我是问你身上的伤痛吗?”梼杌低垂着眼睑,浓密悠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扇形的暗影。
“哦,还好吧。”我盈盈浅笑着,“那时是很痛的,可是心里想着事情,就忘记疼了,现下不疼了。梼杌你真好。”
梼杌自嘲地笑笑,“只怕这世间也就只有你还说我好了。”梼杌笑得有些凄惨悲凉。
“梼杌,我不喜欢你这样笑。你虽笑着,我的心里却是比灌了苦茶还要难受。不管旁的人怎样看你,你对我好,我就觉着你好。自然也会真心诚意对你好!”我很是真诚恳切地望着梼杌。梼杌眼角眉梢略略带着的悲戚,让我心里郁郁地极不舒服。我并不晓得那是怎样的一种不舒服,却是清楚地知道,连带着我的心里都有些闷闷的沉沉的。
“是啊,那时我受伤躲到绵竹山静修时,你也是如是对我说的。”梼杌点了点我的额头,“就因为我在阎罗殿歪打正着,使你不必受九世轮回为畜生的劫数,你便觉着我好了?”我很是奇怪,话说我可是一颗不折不扣的歪脖子梨树,梼杌竟然每次点我额头时都能十分准确地找到我额头的位置。
“才不是呢,因为你是真心待我好!不像某些人,对我的好与关心,都是另有目的。”我的声音原来越低沉了。那个人时至今日仍旧是我心中解不开难释怀的纠结。
梼杌怜惜地瞧着我:“真是个笨蛋!他前世害你良多,只有今世化解了你的怨仇,积满了功德,方可以飞升。人家本就是一心一意修仙的,又怎么会喜欢你?”
我的思绪正要飘散起来,遥想当年我还是一颗刚刚破土而出的小嫩芽时......“小落子?莫叫我瞧不起你。”梼杌很是鄙夷地斜了我一眼,嘲讽的言语冷风一般将我那正待泛滥的初恋情史吹得烟消云散。
我最是不乐意梼杌这般唤我,“小落子,还小骡子呢,我哪里攀得起那样断子绝孙甚为绝代的名字,梼杌,你总是这般明着暗着咒我,委实不厚道。”
“怎么?你不喜欢?那你再品品,这几个如何,大头梨?大鸭梨?歪脖子梨?阿歪?”梼杌嘴角笑意正浓,“挑一个吧,随你高兴。”
我听着梼杌一连串吐出来一个胜似一个绝代的名字,心中一阵恶寒,果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为了让他将我昨晚没有好好修炼的事早早的忘掉,我极是违心地谄媚浅笑,十分地言不由衷,“怎么会?名字不过一个称谓,随你高兴便是。”
“小落子,这个名字虽不见得多美妙,却是我想出来的,只准我一个叫。谁都不可替代。”梼杌眉眼深深地望着我,他眼中涌动的浪潮,直似要将我吞灭,“小落子,莫要眼睛看着我,心里却想着他,那样......”.“怎么会,从前的不过都是些过往浮云,想我梨落也是在滚滚红尘中翻江倒海了五百年。先前不过一件不起眼的小打小闹,根本不值得一提。”我急急地出声打断他,我害怕我会沉溺在他那深沉幽暗的眼神之中无法自拔。
“若你当真那般想自然最好,”梼杌从怀里掏出一串紫玉水晶的手环。挂在了我的枝桠上,怨妇似地道:“本想着,你能和我一起去普陀山修行。今早急急地赶过来就是想看看你幻化成人形的样子。哎,你我终究是缘分浅薄吗?”
“这般酸言酸语,也忒像个怨妇,”我微微扬着脸颊,强忍着心中一片澄清的酸楚,面上端着十分的爽朗洒脱。“梼杌,还有比你和我缘分更深的吗?你渡了我的劫数,我又在绵竹山救了你...哎,对了,你明日就要走吗?几时走?”
“明早就走。小落子,”梼杌伸手抚摸着我的小树叶,“小落子,照顾好自己,我送你的这串紫玉水晶可以助长你的修行,等到你幻化成人形以后就戴着这串手环来找我,不管你多丑,我都会一眼将你认出的!”
“谁说的,我肯定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我甜甜地笑着。
“想不想变成你前世为人的样子?”梼杌斜斜地倚在我的树干上,仰头望着我。
我不假思索地道“不想!那多没意思,我要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是重新为妖吧,凭你将将才五百年的修行就成日里痴心妄想。”该死的梼杌似上瘾了一般又敲了敲我的额头。
“嗯。对哦!喂,莫要再敲了,我估摸着我多半是被你敲傻的。”
是啊,我才有五百年的修行,想要再生为人,不仅要多行善事,更要经历重重苦难的蜕变。就是去若耶溪中将一身妖气洗去,我大抵也是没有这份泼天的胆量的。还有一点我并未对梼杌言明,其实我更没有胆量做回原来的锦瑟,那怕只是换成锦瑟那般的皮囊.......“梼杌,明日你就要走了,我这样子断然是送不了你的。真真是伤怀。”
“小落子,今晚子时,我会将我体内的修为渡你一些,这样你就可以快一点达到五百年的修为了。”梼杌笑着轻轻倚在我的树干上。柔柔的阳光透过层层叠翠的嫩叶,星星点点地在梼杌的面颊上闪耀。那厮的一双明眸立时善睐的一塌糊涂。
“这样好吗?若是无意间折损了你的修为,我心里着实难安。”我轻声细语地斜睨着梼杌。嘴上虽是这般说着,心里却是欢喜得不得了。
“莫要多虑,你这是白白烦心,我怎会如你说的那般无用!”梼杌无所谓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