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夜雪奔丧回来送我的那支长笛,夜雪说那支长笛本该属于她弟弟夜彦,但是显然夜彦已经不适合拥有。夜雪知道我笃爱那玩意儿,见扔于家中便取来送予我。女友送我礼物还是首次,我见好就收。而且十分高兴,你信吗?为此我曾得意告诉我以前的同事,那是我女朋友送我的礼物。
好吧,我在问谁?我信就是。
以前的社会是财主和奴隶,以这种逻辑方向看现在的社会基本是老板和员工,没什么不同。财主也有对奴隶好的,也有不好的。如果按我们新生代农民工自己的分类的话只有两种人:富和富二代,穷和穷二代。所以我喜欢管自己的工作叫:“长工”,而不是“普工”,不论是艾默生,不论是富士康还是已经记不清名字的工厂。就像很多人一样,站在一起还是希望拥有同样起码的尊重。
夜彦的出生经历其实是很多人的仿制模板,谁仿谁不值得深究,总之多同少异。只是在打工的路上夜彦只走了开头就已经瘫痪,而很多人已经经历沧海桑田,麻木地路过山山水水,经历风风雨雨。
夜雪送我的长笛也并非我拥有的第一支长笛。关于长笛,我的过去也是一个故事。而我也坚信,也许在这个世界的某几个角落都有某个人也拥有相似的故事,只是故事的引子远不止属于一支长笛。比如,我的工友陆逸,罗丹菲,张峥容,廖世儿等等。他们和我一样都是新生代农民工。很多据说都不会种田,不过他们并没有改变“农民”这一称呼。而我相信着他们每个人背后的故事都是令人嘘唏不已的。这点关于艾简我暂时不予置评。
在车间里,宛城和陆逸听完我的故事就聊起很多共事同事的命运来。艾简只能作的听众。这间车间里我们四人同被分到一间电测室,在这个岗位工作每天晚上重复一个动作,光是这个动作宛城已经重复七百多天,算起来我重复这个动作已经一千多天了。究竟重复了多少次?只怕也只能搬中国的“天河一号”和“天河二号”来计算了。陆逸还好,刚做了几个月,不过他并不是刚进的社会。艾简才是。艾简的工龄是一个星期零两天,广西出来的大专应届毕业生。
那天晚上,很是无聊。不论是艾简,还是陆逸和宛城表示他们都很想跑出去游玩,早就厌倦了牢笼一般的生活,早就厌倦了和太阳的起升背道而驰。但是我们都深知那是不可能的事,于是艾简说那明晚就再讲一个故事吧,我于是陷入了沉思。下班回到宿舍后我翻得长笛一支,想到当年那支就落笔一文递与宛城、艾简和陆逸分享,内容如下:“在我的世界里苦海传说着是非,梦里堆叠着狼的尸骸。如果从夜色走来,会发现一大片幽怨成海,誓言和谎言都已乱成真爱,哭笑生老病死都任由它去吧!
如果说石上月下谁痛留的行楷没来得及落款词牌留白,我路上涂鸦也有话,内容更顾不上残败。纵然楼上昨天两行泪,楼下今天流成觖望之河,血迹艳死苟活之人实在显得活该。记得不久以前的后来,我颠倒整个世界寻找,当我倍感珍惜,找到童时的回忆。
花未放,飞蛾扑了火挣扎毫无意义,就像我撞上她。
这条路尽头很清晰,可仿佛人烟绝迹。当我站在她曾看得到的地方,关于脾气,被宽容绝口不提。我想我该给她回头所需勇气,恨不再。恨,还有个理解,爱刺深了的道理。如今想变得很安静,只是爱荒芜了目的地,没有钻石跑车,却连河边捡块像样石头的感情都没时间业余。很狂乱,恨纠缠了像窗外滂沱的雨。
昨夜我与你们讲了个故事,今生我在续他一生的戏。已经忘记哭泣,但也会偶尔在夜里串起珍珠淋漓尽致地回忆。
我想,如果风能与我同行,我的笛声一定不会让尘世孤单,一定不会让生命如此绝望。
哎,方块拼的城市,棱角锐利可臆想血淌出的孱弱,奔流孤立的心结已难解,走不出这个凳子,这间屋子,这条街,这个城市,这个国家,这个世界。都怪我,心里总流着看不见的血沁出来的痛,想想寂寞余音伤感伤口龟裂,那些后来者站风口处等吹来些抉择,我却独自残废,不想着提醒谁!
常常心疼得涕泪痛感好几遍,记忆狠狠拍得胸闷脑子里镜头重叠。这世最恨离别,也恨月夜,更恨那些年那一叠,橘和绿最艳是酒肉的颜色,我封存在棺材里与冰冷世隔绝!
我老了吗?不!不!!我再呐喊也只能在脑海里想想那些年竹的贞洁,古道的落叶,长笛吹奏的走音萎了橄榄,那仿佛就在昨天,那么傻却纯真得不忍斥责。
其实,总相信终点摊摆没人的残棋,寻一生的知己下一局,结果往事乱的断层不知怎接。
留下雏悲,回忆怎叠?叠了又怎翻页?”
艾简、宛城和陆逸都看了,不过他们谁也没有发表评论。这天夜班,我说我和莫里曾是好朋友,又说我曾在同事那儿听过一个很幼稚的故事,与笛子也有些渊源。我说我想再一起感受一下来时的路。我说也许这个悲剧会淡去我们今夜的工作。于是感谢党感谢政府感谢西西小鱼儿感谢宇宙真神感谢日本小优!好吧,这故事跟日本小优扯不上关系。还是感谢老天爷让我打了一辈子的工终于有个岗位说话不用罚钱吧!
看吧!宛城和陆逸都没说不想听。其实他们也都没说想听。艾简却说很有兴趣。我就自言自语地讲了……。
这故事就从南阑这美丽如梦如画的地方开始吧!
南阑是橄榄的故乡,也是蓟刈痕的故乡。蓟刈痕,听这名姓好偏僻好文儒呀,感觉被中国博大精深的文字文化给蒙骗了。其实我更愿意亲切地叫他“刈痕”、“一痕”。感觉特别适合这个故事。本来嘛,这本身就是他的故事。
此刻我不禁想起那些画面来……。
初冬时节南阑的橄榄比起其他乔木一般总会特别绿,绿就得像幻想中世外渲染的和谐。包裹着它像正抽着血浆的黄昏,血色苍凉,触目难忘。怪异得蓟刈痕都不敢断言那是已经初冬的季节了。比如,那色彩美得有些忧伤的,是寂寞连亘着百川在夕色下形成脊骨的倒影;那像梦境变换的淡彩,是欲仙欲死变幻着的晚霞,像抱着绵羊不停滴泪的女孩舞弄着裙摆——躲在角落里的是像碎词编缀的晚风拂过的花苞,夭折的掉下,伤心欲绝。这也是传说中的中国西南角,多少个比喻也不足够情表它的淡素与冗杂呀!
相比之下,北方,亦或是全国大部分地区秋过后大自然的绿显得太弱了,简直静谧像萤火虫在深夜里挣扎,像干涸的河床上沉睡着的鱼儿你怀疑不到有多安静。即使都城繁城缭绕,火树银花。
南阑这地方牧牛的人留下眷恋黄昏的寥寥数人,可惜了唯美的黄昏。是的,不管村庄内的人已经多少个轮回,春来秋去花谢花开,从没有人在意过它的存在。就像礁石左右布满藤蔓萦绕着有些干枯的枝条,藤蔓在夕阳衍射凄黄中发出闪绿,斑斑层层,只独坐夜荫下。想到礁石、枝条、藤索、夕阳都正在装饰着古怪的梦境,像边幅一样的就如同匍匐在山脚下的乡民。这一切慢慢变深了颜色时便是黄昏了。
那天黄昏,蓟刈痕的心凌乱地漂游着,找不到支点,无法倾向重心。
远处射来披肩的昏色仿佛带着轻微的寒意。总会让人禁不住想到大自然是首美妙、忧伤的音乐。单曲循环地播放着,仿佛某段歌词里有一句赞颂了多少段发生在冬天惊天动地的恋情。反而只有简单的音律,却很少人能懂。蓟刈痕手中握紧自制的竹笛。好像因此想到了些什么只是没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