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漫漫长路

天气已经开始渐渐转凉，灰蒙蒙的让莫轩一度有要下雪的错觉。善恶堂中，周青竹端正的坐在那，威严气势自成，而莫轩坐在屏风之后，冷的窝在貂皮披风之中，以前都没穿过貂皮大衣，现在真是土豪到家了啊。周青竹看着面前的几个还虚弱的孩子，轻声叹了一口气。
“可知为什么传唤你们至此？”
“回先生，学生不知。”口径都是很一致嘛。
“朝曦进来。”周青竹看着这几个孩子，即便虚弱至此，依旧眼神里透着冷冰冰的鄙夷和赤裸裸的嫉妒。他开始怀疑莫轩之举是否已经开始出现了副作用。
“先生。”朝曦恭敬的作揖，看着那几个手下败将无动于衷。
“暮阳几人的事，你可知晓。”一股无形的压迫另朝曦有些紧张。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强装镇定的朝曦淡淡的说出这句话，另沉浸在貂皮世界中的莫轩一下子回过神来，暗自骂了自己一声土包子。同样的周青竹也一愣，没想到一个八岁的少年说出这样的话，顿时语塞。几个中毒的学童毕竟还是小，没能反应过来朝曦害自己这个事情。周青竹自然不会把朝曦下毒的事抖出来，几个孩子拉群结派欺软怕硬的事他也知道，只是无论怎样处罚，朝曦都是个未知的变数。周青竹再一次感到棘手，上一次是周远瞳……他瞥了一眼屏风，你会怎么做，莫轩。
莫轩从屏风后悠悠的转了出来，一众小童头一次见到庄主，纷纷弯腰作揖，吓得不敢抬头。看着那个唯一仰头直视自己的朝曦，莫轩弯了嘴角。
“爷在庄内提倡八荣八耻，你们当耳边风是不是啊？”
“学生知错。”
“错在哪啊。”莫轩随意的坐在周青竹之下，看着几个孩子。
……几个孩子已经吓得不敢开口了，朝曦也死死地咬着嘴，不肯认错。
“朝曦，你背一遍来听听。”其实莫轩自己也记得不大清楚。
“以热爱山庄为荣，以危害山庄为耻；以服务众生为荣，以背离众生为耻；以崇尚事实为荣，以愚昧无知为耻；以辛勤劳动为荣，以好逸恶劳为耻；以团结互助为荣，以损人利己为耻；以诚实守信为荣，以见利忘义为耻；以遵纪守法为荣，以违法乱纪为耻；以艰苦奋斗为荣，以骄奢淫逸为耻”这是莫轩特意改编的。
“你们可有做到啊？”莫轩低沉的嗓音特意拉长了尾调，眼角扫过众人。
几个孩子都在抖筛糠，善恶堂是为了惩罚山庄内做错事的人而设，大多严酷无比，甚少有学童会接受惩罚。一般教书的师傅或者定品居的先生出言责怪几句也就过去了。此次却是破天荒的开了先例，早前听说犯错的人经过善恶堂后不死也残，如今莫轩却是要借这块煞地整顿一下定品居的学风，邓爷爷说得好，要从娃娃抓紧！世人皆以为庄主是问情山庄的一切，但是爷爷和舅舅早就明白，只有孩子才是一切，他们才是山庄的未来。他们将要继承问情山庄的一切，不是这空荡荡的山庄，而是它的精神。
“既然你们没有什么可说的，爷就发话了。”你们何时能明白爷爷和舅舅以及我的良苦用心，只有你们走在这康庄大道上，我们也就无悔被拍在沙滩上了。“暮阳等几人，伙同他人，欺负新来的学童，破坏团结，违背山庄信条。朝曦兄弟难以融入团体，不主动与学童沟通，不互帮互助，同样要受罚。”几个孩子吓得大多摊在地上，朝曦听到后更是担心年幼的弟弟难以挨过惩罚，一向桀骜不驯的脸上难得的出现服软的表情。莫轩终于知道，晨曦是他的软肋，也是他心底唯一温暖的地方。
“念及你们初犯，年纪尚小，便将先生之前所著的《世言》罚抄十遍，写下你们的心得体会。”（《世言》是周青竹在周远瞳将走时写下的为人处世之道，尽管有些偏于儒家思想，大底和这个时代有关，也就几经修改之后流传了下来。不过莫轩认为朝廷应该多看看，他们的法家思想过于严重，几乎中毒。）几个孩子终于还是松了一口气，双方毕竟都都挨了罚，那几个中毒的孩子也就不再故意找茬，不过是在不知道是谁还自己的前提下。孩子不记仇，很快这件事便揭了过去，可是朝曦的心没有这么快雨过天晴，小小年纪的他已经意识到，如果东窗事发无非是过回从前挣扎求生的生活，如果能够瞒天过海，即便不会要了那几人的命，也算出了一口恶气，尽管他一直不确定是否要那几人的命，只是一直用慢性毒药拖着。可是莫轩出手打断了他已经想好的两个结局，也阻止了他走上不归之路。
初雪的时候，朝曦在莫轩的院子里已经站了将近一个时辰，嘴唇冻得发紫。看着那个半年来已经圆润了不少的少年，朱雀心疼不已，毕竟自己一直暗地里照顾兄弟两个，此刻却天寒地冻的直愣愣的站在院子里。
“朱雀，你的心越来越软了。”莫轩何尝愿意这样做，初来这个世界，她甚至于看着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面前，到今天的可以逃避，也许舅舅和爷爷当初下的每一个决定都要千思百虑，毕竟关乎一个人的一生，决定他的生死。莫轩呵出一口白雾，朱雀急忙撩起厚重的门帘。白雪之中，一抹金黄色进入视线，朝曦已经被雪花覆盖的睫毛迅速的抖了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得知了景德王收购相思罪贩卖，为祸苍生，莫轩已然出手的消息。他苦苦哀求莫轩，让自己能够参与其中，为父母报仇。可是他才八岁啊，莫轩怎么能让世间的肮脏龌龊毁了舅舅苦心救下的孩子呢。眼睛充满仇恨，双手染上了愁人的鲜血，从此以后他会永生永世沉沦在痛苦的深渊，然而莫轩却没有立场阻止。
“你是谁？”莫轩沉声问道。
朝曦猛地他起头，他想大声说出项清梧这三个字，可是却硬生生的卡在喉咙说不出口。他仍然记得那天，莫轩大声对自己说的话，你是莫朝曦，莫朝曦，莫朝曦……
“你是谁！”莫轩突然发怒的声音吓坏了朱雀，“大声的给爷说出来，你是谁！”
“朝曦，莫朝曦！”孩子终于认命的低下头，匍匐在地上，双手紧紧的攥成拳头，不甘的捶着大地。
“记住你的身份！”终究他心里还是顾及到了问情山庄，莫轩徒然松了一口气，慢慢走下台阶，将朝曦扶起。一双温暖的手擦去孩子脸上的泪痕，朝曦仿佛看到了大雪中，一朵清丽无比的蔷薇在绽放，离自己越来越紧，越来越近了。莫轩探过朝曦愣愣的小脑袋，在他耳边轻语：“清梧，不要着急，有些事急不得。爷会让你衣食无忧的长大，给爷争口气，漫漫长路，终有一天你会一尝所愿。”放开眼中充满讶异的朝曦，莫轩看着他微笑。那朵高雅的红花转瞬间变得妖冶嗜血。
周青竹发现了朝曦的变化，每天朝九晚五勤奋刻苦的学习。不再暗地里施毒，不再每日愁眉苦脸，和他的弟弟晨曦认真努力的学习着，琴棋书画，文韬武略，样样不落。他知道定是莫轩说了什么，然而听到答案后却按捺不住心中的震惊，但莫轩淡淡的解释也使得他平静的接受了一切。国仇家恨，多么沉重的四个字印在了清梧的心尖上，即便此刻让他发誓不再寻仇，也难保他日羽翼渐丰伺机报复，那时问情山庄在他心里还有多大的分量，值不值得他顾及都是未知之数。那时他的一生都将为复仇而活，最后也会为复仇而死。与其每日担惊受怕，不如让他去做，给他希望，如果成功，推翻了现在的统治阶层，对于百姓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如果失败了，也算了却他的一桩心愿。到时候问情山庄是否会受到牵连就是两说，一切要看清梧有多大的能耐，能充分利用并保护问情山庄这棵大树了。
朝曦的事消停没几天，传来了边关的景怡王拒绝还朝的消息，一时间朝廷内地动山摇。平反时景怡王带走了大部分的兵力，此刻东篱城内只剩余几千人马镇守，如果景怡王有谋反之心，怕是万劫不复。而罂粟事件的黑手景德王以及七王爷景贤王、四王爷景慧王都是当初参与谋害简太子拥立当今皇的元凶，九王爷景怡王在事发时年纪小，没有参与其中，但手中权力有限，却也无力反抗，只能袖手旁观。如今当今的皇连同三王排挤九王爷，毕竟他是当年唯一知道实情且没有归顺的人。多年来他韬光养晦，现在更是杀了自己的军中大将，手握雄兵，朝堂之上的宝座总是坐的颤颤巍巍。
朝廷自顾不暇，莫轩也乐得轻松。随便选了一天要去给舅妈“扫墓”。哪知走到半路就下起了鹅毛大雪，莫轩气，这个地方的气候真是江南和东北的混合体啊，要什么有什么。既然都已经出来了，哪有回去的道理，莫轩让朱雀守在入口处，自己就深一脚浅一脚的进到谷中。和上次有些不一样的是，这里明显有人收拾过，至少院子里的凌乱碎石都已经搬开了。穆枫灵的墓碑周围种满了红梅，此刻隆冬时节，开得正是俏丽无双。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啊！”（卢梅坡《雪梅》）莫轩拦过一枝梅，清香扑鼻。却突然听见有人靠近，发出踩雪的咯吱声。自树后走出一个人，一袭黑色狐裘长披风，金色滚边绣着祥云，墨黑的长发在风雪中纠缠着，傅衡尘顶着那张见花花开的妖精脸出现了。
“人身何处不相逢啊，姑娘，自竹林一别。”傅衡尘文质彬彬的还未来得及施礼，莫轩无视他，径直走进梅林，满脑子都是舅妈埋在梅花树下的一坛老酒。
“哎这人，真是。”傅衡尘跟着消失在梅花深处的白色的身影，抬脚迈进梅林前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黑影，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很快的，鹅毛大雪覆盖了两人的脚印，像是从未有人来过一般，却压不住傲立枝头的红色身影，还有那沁人心脾的阵阵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