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姐是驸马心尖尖上的人,驸马是我心尖尖上的人,我以为为了我心尖尖上的人守住了他心尖尖上的人,他该欢喜的。真的,我一直这么以为的。
最后,我和郁锦修真的就用两条腿走回了公主府。他的意思原是想抱我回来的,他说我为了抢他受了伤,他理所应当照顾我。而且,从此刻起,他是我的人了。
他目光灼灼、含情脉脉的看着我,对我说他从此以后是我的人时,我有些被吓到了。然后许多往事也一下子跳了出来。
我十七岁生辰那年,云黎国内发生了一次自父皇登基以来最大的战乱。那一年,父皇身体旧疾发作,多方太医素手无策。就在这时,原本看似平静其实暗潮汹涌的前朝,一些蠢蠢欲动的臣子,以我二叔为首和明王暗中勾结起来,趁机鼓动朝中大臣叛乱,发动政变意欲谋朝篡位。
当时朝堂上,分作三派。除去按兵不动、暗中窥察的中间派,负责保护当时监国的太子哥哥的这一派的实力显然没有以二叔和明王为首的这一派的实力强。
太子哥哥在还没有被软禁起来前,曾跑到我这里哭诉。他说他对不起父皇,云黎要在他手里变天了。
二哥和三哥那时候都在边疆戍守。政变发动的比较突然,宫中值得他相信的就只有我。
可是我不懂朝政,我也没有能力替他保住当时已经岌岌可危的朝堂。而且那时候,母后刚刚离开我,我整颗心都跟着母后走了,根本没有心思也不想去管这些事。
其实二叔司马昭之心,父皇早有所觉。父皇之所以容忍二叔,另有一段渊源,那是他们那一辈的事。只是太子哥哥不知道,朝中众臣也不知道。我虽然知道,不过我知道没用。二叔当时铁了心的要背叛父皇,连兄弟之情都可以不顾,更何况我们。所以我也根本没有必要提起旧事,戳他的心,让他提前除掉我。
其实,说二叔完全罔顾亲情也不尽然,至少二叔对我还是很好的。当时宫中除了已经和亲的大姐姐,太子哥哥、二姐姐、三姐姐以及后宫一干嫔妃都被软禁起来,只有我可以自由出入宫廷。
我说过父皇之所以容忍二叔是有原因的。那个原因具体还要从我母后说起。
帮爷爷打下江山后被封为庆善王的王妃当时正在为她的外甥女选夫婿。爷爷偶然知道此事,当即宣庆善王妃的外甥女进宫。
沉鱼落雁鸟惊喧,闭月羞花花愁颤。
那个美人就是我母后。
爷爷看见母后的容貌后,大加称赞,有意选作儿媳,当晚设下宫宴,宣大皇子和二皇子进宫侍宴。
大皇子和二皇子进宫前大概也听到了风声,见到母后的容貌后,惊为天人。宴席间,想尽方法博取母后芳心。
母后善琴,她倾慕能和她琴瑟和鸣的人。所以当二皇子一曲凤求凰勾响琴弦时,已经注定了三人的命运。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母后因一曲凤求凰对二皇子一见钟情,可是母后后来告诉过我,其实,早在入宫前,她已认识二皇子,并且倾心。
晚宴差不多结束的时候,爷爷问母后心仪何人。在座之人都以为母后会选择二皇子,可是母后在得到庆善王妃一个眼神后,指向了大皇子。
后来的太子如今的帝王,我的父皇。
庆善王妃的理由很简单。父皇的母后是正宫皇后,二叔的母妃只是当时宫中颇受宠的妃子,今后二叔在宫中的地位完全不能和父皇想比。
要做人上人就要知道自己要什么,什么对自己最有利。
母后想对庆善王妃说,她并不想做人上人,只想找个能够陪自己白头偕老的伴侣。可是话到嘴边,她还是咽下了,毕竟庆善王妃是真的希望她好。
父皇是知道母后心仪二叔的。父皇也是真心喜欢母后的,为了笼络母后的心,父皇曾对母后发下毒誓,从此以后,永生永世,事事以二叔为先,绝不为难二叔。
后来,爷爷把皇位传给了父皇,二叔觉得自己失去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
皇位、母后。
在父皇登基前夕,他竟然挟持父皇的母后以图胁迫父皇放弃皇位。父皇怕二叔大逆不道的事情传扬出去,遣散了众人,大殿之内只有他们四人。当时二叔忽然间魔怔了似的,父皇怕二叔伤害他母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可是都没有用。最后还是母后对二叔说了一句话,二叔才清醒过来。
我曾问过母后,她对二叔说了什么,让二叔死了心。母后却不愿重提此事。
二叔恢复意识后,母后跪下求父皇放过二叔,父皇记着与母后的誓言,宽恕二叔。直到后来的后来,二叔多次觊觎皇位,父皇都只因当时与母后的一句誓言,不予追究。
我知道二叔直到现在也是喜欢母后的,否则他不会终身不娶。更不会因为我肖似母后,所以格外厚待我。以致再次与皇位失之交臂。
是的,那一场政变,终因我的缘故,没有成功。可是我知道,其实一切的一切还是因为母后。
二叔心尖尖上,储了多年的女人。
太子哥哥被软禁,我在宫中一时没了玩伴。整日无趣的很,便在御花园里扎了一个秋千,整日里荡着玩。
那个时候我完全没有身为公主的觉醒,不知道要为即将亡了的皇室做些什么。终日里就只惦记着玩来试图忘记母后离宫的痛。
有一日,我依旧在御花园荡秋千,我还记得那天天际极高,空气极好。我把秋千荡的老高老高的,开心的整个御花园都能听见我的笑声。
就是那时,有人闯了进来。
是个一身大红服色的少年。少年脸上荡漾着不羁的笑,靠在树干上仰头看我,“公主玩的开心吗?”
“开心啊。”
“是吗?那公主就好好玩吧,毕竟能这样笑的日子也不多了!”
“为什么?”
“国将不国,公主作为亡国公主,又怎么能笑!”
“你放肆!父皇还在,云黎还在,再胡言乱语休怪本公主把你抓起来关进大理寺严刑拷打!”
“哼!公主以为微臣何以站在这里?公主以为现在的云黎还是公主的云黎吗?”
荡的高高的秋千这时候猛的一滞,我双手握着粗绳气鼓鼓恶狠狠的瞪着他。
从头至尾,他眼角眉梢始终挂着淡淡的笑。那笑让我看了觉得十分碍眼。我一用力飞身至他身前,他不曾设防被我扑倒。我用尽力气捶打他,打了不知多久,他衣衫乱了,头发也乱了,样子十分狼狈,可是眼角眉梢的笑始终不曾减过半分。
他忽然拉住我的手,义正言辞的对我说,“臣方才去看过圣上,圣上已经奄奄一息,仅凭一口气吊着。难道公主还要终日沉迷享乐之中,置自己的父皇于不顾吗?太子被困东宫,两位公主及后宫嫔妃皆被软禁行宫。公主难道从没想过设法救他们出来吗?难道公主真要眼睁睁看着云黎落入狼子野心之人手中,要置天下苍生于不顾吗?”
“不会的,二叔不会的……”我喃喃。
他严词喝住我,“公主!云黎是圣上的云黎,其余觊觎云黎者都是谋逆!公主,难道你真忍心眼睁睁看着云黎就这么毁了?”
彼时,我已经被他说的有些蒙了。我傻傻坐在他身上,听他说了好多我听不懂的有哲理的最后说服了我的话。
他说着说着,我哭了。
眼泪一直不停的流,我哭着,“我该怎么做!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XXXXX我的母后是正宫皇后,我是她唯一的孩子。我是云黎最尊贵的唯一的嫡公主。可是我从没有因我的身份而格外要求过什么。
那一日,我踏入昔日父皇处理朝政的纳言阁,站在那里如今的主人我二叔的面前,告诉他,下个月初三是我十七岁生辰,我要阖宫为我庆生时,是我第一次用公主的身份提了一个要求。
二叔拒绝了我,可是我没有动。我看着他,一字一字的说,“二叔,母后说她会在我生辰这一天回宫,二叔,我想见母后!”
二叔怔住的时候,我眼前晃过御花园里那抹被我压在身下的红影。
那日我哭够了,抽搭着问他,“你是谁?”
他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公主殿下,臣只是云黎的百姓。”说完,他便走了。
后来,我曾在朝堂上偷偷看过,他站在文武百官的最后面。
那个少年,眼角眉梢还是挂着浅浅的笑。
二叔终还是答应了为我庆祝生辰。初三那日,阖宫欢庆。被软禁的人悉数放出,文武百官皆着朝服向我叩拜。宫宴设在瑶华池,里三层外三层的由禁军包围起来。
我那日没有同太子哥哥他们坐在正位下首,而是坐在二叔的右侧。二叔看着我,也许是想起了母后,想起了曾经的苦涩。没用我灌,已喝了不少的酒。
我从小练武,知道习武之人的命脉所在,二叔本来对我就不曾设防,我又离得近,所以轻而易举的被我扣住命脉,命悬一线之时,二叔却没有用责怪的眼神看我。他看我的眼神是怜惜的,是愧疚的,是不忍的……
瑶华池是昔日母后最喜欢呆的地方,二叔特意将我的生辰宴摆在这里,就是因为相信了我的那句话。
我说,母后会在我生辰这一天回宫。二叔也许早知道这是个局,可是他还是心甘情愿的钻了进来,就为我的那句母后会回宫。
我早已暗中联系支持父皇的这一派人,二哥三哥也已经率领将士秘密回宫,他们做了周密的部署。二叔因为我的缘故,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所有人都没有对我这个看起来很无害的公主设防。所以,那一仗,我竟轻而易举的赢了。
可是我并没有开心,我看着二叔,他命悬一线之际还在不死心的看着路口,期冀着母后的出现。
二叔被太子哥哥下令圈禁起来,我跪在太子哥哥面前求他放过二叔。
太子哥哥说他无权处置二叔,直到父皇醒来前会看押在大理寺。我给太子哥哥叩首谢恩。又跪在二叔面前,二叔看着我,我哭了,“对不起,我骗了你。”
我说完,二叔双目突然瞪得有铜铃那般大,魔怔了似的,被侍卫半推半就的拉了下去,眼却一直瞪着我。
我当时很诧异,明明刚刚还温柔深情看着我的二叔为何突然变了。
我当时不知道原因,后来知道,难过的同时无限唏嘘,也渐渐明白一个事理,原来,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只一句简单的话也足以要了人命。
太子哥哥及几位朝中重臣曾一度怀疑是二叔给父皇下了毒,其实不是。宫中太医素手无策,太子哥哥命人从民间遍访名医,两个月后,父皇的旧疾好了。
这一病来的快,走的也快。可是这期间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二叔还是没有死,父皇始终记着给母后的誓言。
可是我觉得,父皇三番两次放过二叔,也不尽是母后的缘故。父皇曾瞒着所有人只带我去软禁二叔的地方看过,我看父皇流了泪,也许,因为老了,父皇只剩下二叔这么一个嫡亲的兄弟,纵是帝王,也有情在,要父皇下旨杀了自己唯一的弟弟,也始终不忍吧。
我觉的二叔要被终身幽禁在此,太可怜了,所以在和父皇回宫的途中,偷偷跑去母后那里。我告诉母后此事,母后却只有一声叹息,然后再没有出现。
后来,我决计不再想此事。因为想也无益。
云黎在恢复国本后,我又做起了无忧公主,一次偶然经过御花园,看见有人在我扎的秋千上玩,不知怎的,又想起了那个红衣少年。
父皇事后曾问我事情的经过,我说起他。父皇听后欣慰的点了点头,说云黎又出了一位国之栋梁。
之后,那个红衣少年用了仅仅三年的时间,从最末端一步一步走到了文武百官的最前面。
我知道了他的名字。
那一年我十七岁,他也十七岁。
在云黎皇宫的御花园,灿烂明亮的日子里,有一个红衣少年不畏强权,痛斥公主,救了云黎。
他眼角眉梢的笑,一身红衣,看起来放荡不羁,实则骨子里充满正义。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的样子。
当朝权相,郁锦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