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徐徐亮了,明翊杉回到客栈。
他此行来北疆是保密的,不准备久待。已经得到了回复了,也知道她还活着。他应该满足了。可是,为什么不知足?
他想在这早已经没有了她的城市,寻找她的影子,她的气息。
扬焕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对他道:“主子,该离开了。若是让风定知道你在这里,后果不堪设想。”
“过两日。”明翊杉恍若未闻,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扬焕不解,诧异望着他,可又不敢开口问。琢磨许久,才明白他的意思。
过两日再走。
外面有些吵闹。鞭炮声骤然响起,空气中,隐隐有些硝烟的味道。明翊杉凝神听着,辨认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是隔壁新开张的一家酒楼。”扬焕说。
话刚落音,回头,已经不见自家主子的影子了。窗子是开着的,看来是从窗子跃下去了。扬焕将原已收拾好的东西连忙一丢,出去找人。
鞭炮响起的地方人山人海,又哪里可以看到主子的影子呢?
扬焕是第一次到莲城来,说起来,他只是负责明翊杉起居的小厮罢了。明翊杉不喜太多人跟着,不知为何,却带了他。有人说,因为他的眼睛长得像一个人,所以主子才肯将他留在身边。他不知道是真是假,也从未敢过问。
新开张的酒楼,叫研华楼。扬焕站着看了稍许,并不知道这酒楼有什么好看的。可,人烟消散的时候,他看到主子正静静地站在楼前,神色凝重,不知其所想。他慢慢走过去,未来得及开口,明翊杉已经进了酒楼,似乎没发现他的靠近。
明翊杉上了二楼,研华楼开张的第一天,免费送酒水。他刚刚一坐定,便有人给自己上了酒水。看着桌上满满的一坛酒,他一动未动,隔壁的桌子飘来酒的香气。是好酒,可不是那熟悉的味道。
这里是熟悉的地方,可早已物是人非。
从他烧了琉璃屋的那一刻起,这里就不再是琉璃屋了。他早该觉悟。
“主子?”扬焕已经寻到了他了。他一抬头,便看到扬焕那一双眸子,带着某种灵性一般,不管外界如何浑浊,依旧清明得叫人不敢直视。
有些像,可又不全像。丫头全身上下都带着灵性,眼睛更是灵动,随时随地都会蹦出什么歪点子一般。她最喜玩闹,也喜欢缠着他,捉弄他。不得逞便耍赖。她耍赖的本事,是一等一的。
“不是叫你别跟?”明翊杉皱眉。
扬焕见他不悦,立即低头,一声不吭。
明翊杉不理会他,倒了酒,径自饮了一口。只是寻常的果子酒,味道淡淡的,兑了水。他喝了一口便不欲再喝。再看扬焕还站着,便道:“坐。尝一下这是什么酒。”
扬焕闻言坐下,饮了一口酒,很快道:“小人对酒并无研究,好似杨梅,似乎又不像。”
“并非杨梅,是多种果子混合酿制……”明翊杉说着一顿,喃喃低语,“你自是尝不出的。”毕竟不是她。她不一样,什么都尝得出来。
扬焕不做声了,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
明翊杉本来就没什么兴致,现在更加没有了。他沉思稍许,一抬头,却看见风萧和另一锦衣的公子走了进来。那锦衣的公子,他是见过的。独孤一江。
一年前身受重伤的独孤一江被厉夙治愈后,身手虽不及从前利落,不能再上战场,但是,在练兵一块,他依旧是能手。在北疆的地位举足轻重。
明翊杉只扫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不想独孤一江也看见了他,清冷的眼神里立即多了一丝锐利。一边的扬焕心里震了震,直觉告诉他,那人恐怕会对主子不利。主子待他有知遇之恩,更花了钱抚恤他的家人,他拼了命也会护着主子的。
他握紧了拳头,手已经摸到了剑上。可那人并未走过来。一下子便不见了影子,他这才放了心。
四周突然骚动起来了,七嘴八舌的声音响起来了。
“听说舞儿小姐要出场。”
“是啊,是啊。可以看到花魁,实在是三生有幸。”
“舞儿小姐貌美天仙,舞跳得更是一等一的好。”
……
“扬焕,我们走。”明翊杉不喜欢吵闹,那一坛酒亦不准备再喝。扬焕自然是不敢忤逆他的意思的,点了点头。
他们起了身,酒楼里已经挤满了人,这个情况,再想出去,实在有些困难。外面也是人山人海的。
明翊杉皱了皱眉,只好站在原地。
一阵欢呼声响起,空中传来了悠悠的琴音。噗的一声,酒楼的柱子间多了一道纯白的丝绸。接着一盛装的女子,娉婷落于其上。火红的衣裳,如含苞欲放的花朵,冉冉起舞。那女子脸上带着半边的面具,不辩其面容。可那身姿优美,柳腰不盈一握。舞姿撩人,大胆豪放。
惹得观赏之人阵阵欢呼。
明翊杉不动声色地望着那个方向。扬焕不解他心思,可那女子实在大胆,大庭广众下跳这种艳舞。毋庸置疑,这必定是那唤作舞儿的姑娘了。迷人归迷人,可出现在这种场合的女子,必定不是什么青白女子。扬焕虽未经人事,对这些还是在意的。这些大老爷们这么捧场,不过图一时开心罢了。
那女子跳完了舞了,忽然回头向这边望了过来。扬焕眼疾手快地看到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正欲防备,明翊杉已经伸手接住了那一朵妖艳的花。
女子盈盈的目光定定地望着明翊杉。明翊杉已经面无表情,花朵在他的手中化作了碎片,红色的点点飘向各处。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很快又咯咯笑起来,人不一会儿便已经到了这边,伸手要拂上明翊杉的脸,明翊杉不动声色地躲开。头也不回地从人群中挤出去。扬焕只得跟上去。
明翊杉的脚程快,扬焕跟得极其吃力。好不容易看到他在前面的一个小树林里停了下来了,才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