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兰抬头看了看许弈飞,“不想吃,我觉得特别想哭。”
许弈飞一扬手,“你呀,就是这样,哭能解决啥问题?还能把林部和潘部哭到一块去?”说着又把一盘子牛肉下进锅里。“我刚开始听说的时候啊,就差关起门来骂人了。可想来想去,都不知道该骂谁才合适,索性不骂了。”
卫兰叹口气,许弈飞这话说得虽然直白粗浅,但道理还是通的。故事的男女主角似乎都已经找到了解决的办法,他们这些看客枉自揪着心也没用。想到这里伸手拿起筷子,味碟里的肉片已经快凉了,再不吃就不好吃了。
“我不是觉得林部找个女朋友不应该,我只是觉得李钰琪不合适他啊。”卫兰边吃,还是没忘了那个茬儿。
许弈飞敛住嬉笑的神色,表情严肃地说了句特别靠谱的话:“其实我觉得,除了潘部,没谁合适他。可如果潘部跟他没戏了,换谁不都一样嘛?”
卫兰细一琢磨,许弈飞这个混人说的还真是这么个理儿。就像路云鹏站在潘婕身边一样,咋看咋觉得没有林俊峰般配,可是般配哪能解决所有问题呢?潘婕和林俊峰一样,也只能接受现实,如果不早一点走出来,恐怕这一辈子也就再难走出来了。
两人这顿饭吃得很沉重,虽然这个话题后面没有再提,但她们心里都感到沉甸甸的。
晚饭吃得心情沉重还远不止他们两个,林家餐厅里的林宏宇,这顿晚饭吃得也是味同嚼蜡。
潘婕订婚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作为亲生父亲不能在这件事上发表任何看法,这让他觉得有点失落。而他更担心的,却是儿子林俊峰。
这几天峰儿都没有去上班,昨天被他逼着到公司晃了一下,可不到两个小时就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市场部幸好有周林撑着,否则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现在潘婕订了婚,林宏宇真怕他听到之后又出什么事情。
林宏宇一想到这两个孩子,心中就有一种莫名的绞痛。好好的一对,就变成了兄妹。过去至少自己还有峰儿,可现在虽说多出了个女儿,他却觉得两个人都离他越来越远。
好多天的晚饭都是他一个人在家吃了,今天同样如此。饭菜的味道并无太大变化,可林宏宇却毫无胃口。胡乱吃了几口便放下碗筷,一个人默默地上了楼。
他的房间是整套别墅中最大的,一边是卧室一般的布置,另外半边布置成一个很小的书房。
过去林俊峰的妈妈很爱在这里看书,有时也写点东西。自她离家辞世后,林宏宇就不再在这个房间里看书、处理公务,而是到楼下的书房里去,或者干脆就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看报。
虽然很久没有人用,书桌上还是非常干净。张妈每天都会进来打扫卧室,这个区域也总是会一并打扫。
林宏宇与林俊峰的妈妈交流并不多,特别是认识潘慧萍后,在家的时间更是很少,即使见面两人也不怎么交谈。林宏宇有时甚至觉得,她不过是一个陪自己在这张床上一起睡了几年的一个陌生女人,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她的目标和梦想。遇到潘慧萍之前,他以为自己的一生就会如此伴着这个女人一直走下去。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林宏宇突然很想走到这个角落里来,了解一下这个被自己忽略、最后抛弃了自己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书架上的书并不多,林宏宇自己的书已经全部移到了楼下,留在这里的都是林俊峰妈妈的书。林宏宇站在书架前慢慢看了看,上面小说居多,大半是一些女作家的书,有张爱玲的、有琼瑶的,还有几本三毛、舒婷的。外国作品很少,书架上能看到的,只有一本《乱世佳人》和一本《查泰莱夫人的情人》。
林宏宇微微一怔,《查泰莱夫人的情人》这本书多年来都是列入禁书,国内连买都很难买到,她是怎么得到这本书的?想到这里,伸手从书架上把这本书页看上去已经发黄的书取了下来。翻开封面,只见扉页上赫然写着几个飘逸的钢笔字:送给亲爱的菲,落款是个英文签名:padoni。
林宏宇心头一惊,林俊峰的妈妈叫陈蜀菲,这扉页上的“菲”就是指她吗?林宏宇将书页快速向后翻去,想找出其他的线索印证自己的怀疑。可翻了两遍也没有再发现其他不对劲的地方,只能看出书页微微泛黄,书角有些卷曲。看来一定是被翻看过很多遍。
这本书过去之所以被禁,就是因为书中有大量性爱描写,大胆露骨。而书中的女主角更是一个惹上婚外情的女人,长久以来一直被当作坏女人的典型。是什么人把这种书送给他的老婆呢?
林宏宇突然发现,陈蜀菲似乎生活在一个和他完全不同的世界里,可这种变化是从何时开始,他竟然一无所知。
他又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下书架,这才发现在书架靠近下面的地方,有一个隔板是藏在里面的。隔板很短,只从背板那里伸出来两个巴掌那么宽,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架子。因为位置低,板子又短,所以站在书架前几乎很难看到。林宏宇要不是蹲下来,也不会看到这个架子。
架子上放了一个小小的木盒。林宏宇伸手将木盒取出,只见木盒顶上浮着一层灰尘。看来连张妈做清洁时也没有注意到这里有个架子。
木盒漆成紫红色,看上去十分精致,盒子上面有一个黄铜色的暗锁,还有一个圆形的按钮,应该是盒子的机关。林宏宇伸手一按,没有发应,应该是锁上了。他立刻好奇心大起,这盒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他又回到书架前面,打开上面的几个抽屉,都没找到钥匙。他又把架子上的书一本本取下来,还是没发现钥匙的踪影。林宏宇急了,下楼找了一只锤子和一把螺丝刀。将盒子侧放在书桌上,用螺丝刀顺着锁的位置插了进去,抡起锤子敲了几下。锁内的机关被他完全破坏,盒子应声而开,里面的东西滚落到书桌的台面上。
一个日记本,一摞书信。
林宏宇心头一震。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老婆有写日记的习惯,伸手把那个日记本拿起来粗粗翻了一遍,本子已经用掉了一大半。辨认一下,确实是陈蜀菲的笔迹。
林宏宇将日记放在一旁,又从那一摞书信中抽出一封。信封上没有地址和邮编,应该是亲手相交的。林宏宇抽出信纸,半篇潦草的字迹出现在眼前。
“亲爱的菲,离开你的时间总是感觉格外漫长,你前脚走,我后脚就开始想你了。你知道吗?每当我抱着你、感受你的体温的时候,我就觉得心里特别充实和满足。你的善解人意,总是让我想起我的姐姐,你们的温柔善良几乎是一模一样。”
林宏宇看着,另一只手情不自禁地握成了拳头,写信的人应该就是那个让陈蜀菲背叛了家庭的落魄画家。
“记住我的话,不要和你老公吵架。我现在还没有稳定下来,不能给你一个温暖的家,而我怎么可能忍心让你跟着我风餐露宿、吃苦受累?不管你在哪里,只要心中记得,有一个人始终关心着你、惦念着你,这就够了。迟早有一天我会成功,我会给你一个家,让我们的孩子健康快乐地成长,让你永远幸福。”
落款是:“爱你的——padoni”
林宏宇放下信纸,一掌拍在书桌上。当年得知陈蜀菲离家私奔时的情绪,就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他的身上。看看上面写的日期,正是自己刚刚开始找潘慧萍上英文课的时候。原来她在自己爱上别人之前,就已经先红杏出墙了!
文如其人,这封信,在林宏宇的眼里,通篇都是谎言和欺骗,根本看不出一丁点一个男人对自己心爱女人的呵护之情。字里行间的逢迎、搪塞,稍有一点脑子的人就能看得出来。当年陈蜀菲到底是中了什么邪,会爱上这么一个窝囊男人,难道仅仅是因为自己工作忙冷落了她,她就急需填补感情的空白?
林宏宇仔细回忆了那段时间陈蜀菲的情况,隐约想起出事前后的一年多时间里,她用钱很凶。虽然林宏宇对家用从来不怎么经心,但也记得曾经问过陈蜀菲,为什么钱花的这么快。他依稀记得当时陈蜀菲的理由五花八门,什么老家叔伯兄弟生病啦,什么打牌输啦,还有诸如盖房子、上学之类的,林宏宇当时懒得操心,听她说过两次便再也不问。现在回想起来,说不好她是用这些钱贴补那个穷酸画家了。
这陈蜀菲的脑子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林宏宇满腹疑问地拿起那个日记本。本子不大,但很厚实。翻开封面,扉页上没写字,只有用透明胶带贴在上面的两颗相思红豆。封面的背面被人小心翼翼地抠了两个小洞,刚好翻过来让红豆通过,这样合上日记本时封面就不会鼓起来。翻过扉页,看到第一页。
“今天是我结婚的日子,心情很忐忑。宏宇对我不错,而且我觉得他将来一定会有出息。只是他做事总是一板一眼的,一点都不浪漫,看来结婚以后还要好好改造一下。”
林宏宇一看日期,真是当年他们结婚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