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捡拾记忆

车子行驶在通往潘婕公寓的路上。
从走出院门到现在，两个人都一直没有说话，车厢里的寂静让气氛显得多少有些紧张。
林俊峰开始还是有些余怒未消，可在如此安静的环境里，尤其是潘婕的沉默，使得他整个人也渐渐冷静下来。
他承认今天做事有些冲动，对路云鹏的态度也有些不妥。路云鹏说的有道理，自己对潘婕来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权力，对一个来给她帮忙的人发那么大的火，着实太不冷静。可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看到路云鹏出现在潘婕的身边，就会那么火大，以前在香港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从香港回来以后，他和潘婕的关系确实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两人之间仿佛形成了一种默契，就好像存在了一个双方默认的契约一样。可这种契约中间，又仿佛存在着一种障碍，阻止契约的达成。他知道这个问题在自己身上，可是潘婕似乎对这种障碍也给予了默许。
他没给潘婕什么承诺，严格来说，就算路云鹏现在追求她，自己也无话可讲。可是……心里有一个小小的声音似乎一直在对自己呐喊着——“潘婕是我的！”
如果今天不是潘婕赶到的及时，他绝对不怀疑自己会把路云鹏打一顿。
想到这里，他心里有点理亏，不自觉地偷偷瞟了潘婕一眼。
坐在副驾驶的潘婕，身体陷在座椅里，头深深地低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林俊峰有点心慌，于是想说点什么打破这尴尬的沉默。
“嗯……”他先清了清嗓子，没话找话地说道：“你自己的东西收好了没有？”
听到他开口，潘婕这才坐直起来。刚才自己一个人在低头出神，脑子里也是乱七八糟的头绪乱飞，一直想着要怎么才能把这件事跟林俊峰说清楚。
他今天的表现，明显是吃醋了。这一点其实让潘婕看在眼里，心中不免有些得意。可是，路云鹏毕竟帮了自己这么大一个忙，林俊峰如此对待他，潘婕也很生气。几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所以只好一直沉默不语。
林俊峰的这句话，说明他的心情已经平静了下来。接下来该怎么和他谈呢？潘婕皱眉想了想，心里立刻有了主意。
“还没，到了再收拾吧，能搬多少搬多少，其他的以后我慢慢搬。”说完，潘婕看了看林俊峰，“搬了东西我们从我公司那里绕一下吧，我去拿点东西。”
“好！”听到潘婕的语气平静，林俊峰心里安稳了不少。万事开头难，这话头一开，下面的话就好说了。
“路云鹏买那套房子，不是你求他的吧？”
潘婕就知道他还没把这件事放下，迟早会问。“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
林俊峰摇摇头，“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可我觉得路云鹏是那样的人。”虽然他没说出来，可他知道潘婕一定懂得他的意思。
听他又说到路云鹏，潘婕干脆再次陷入沉默。现在无论说什么也没法打消他的疑心，那就先放一下。所以直到林俊峰把车停到了她的楼下，她都没有开口再说话。
潘婕并没叫林俊峰跟着自己，但他还是一言不发地和她一起上了楼。当她打开门，林俊峰也跟着走了进去。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布置，这一切都让他越发肯定，自己一定来过。
潘婕让他坐在沙发上等一会，房间小，只有沙发和床能坐人。林俊峰倒也听话，并没有到处乱跑，只是看着四周发着呆。潘婕给他倒了杯水，自己就走进了里屋。她要收拾点衣物过去，还是常用的东西。
林俊峰喝着水，听着潘婕穿着拖鞋的脚步在里屋噼里啪啦地响着，模糊的场景和情节在脑海中拉开。也是这样拖鞋的声响，也是这个房间，两个模糊的人影在晃动。他依稀感到情绪有些激动，可这些情景稍纵即逝，他无法回想出更多的细节。
“潘婕，我来过这里吗？”
脚步声猛然停止，紧接着就是急促的跑动声，潘婕来到林俊峰的身边，眼中充满了期待，蹲了下来。“俊峰，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不知道……有点模糊的影子……却抓不住。”
“是的，你来过这里。”潘婕原以为他想起了一切，可听他这样说便有些泄气。“跟我大吵了一架，然后……”
潘婕没好意思说下去，可林俊峰却要刨根问底。“然后怎么样了？”那是自己失去记忆之前的事情，关系到潘婕和自己的关系，所以他不能不关心。
“你来！”潘婕拉起林俊峰，走进了里屋。地板上放着她收拾了一半的两个箱子，床上的被褥、床单正好是上次两个人吵架时的那一套。
熟悉！还是熟悉的感觉！林俊峰知道，所有的这些他之前一定都见过，他甚至隐约感觉到，什么人在挣扎！
“我欺负你了？”林俊峰怯怯地发问，那种被反抗的感觉来得越来越清晰。
潘婕脸红了，可回答却并没迟疑。“没！没有！你只是……吻了我。”
“你为什么反抗？”林俊峰有些迷惑，他吻过潘婕很多次，可她从来没有拒绝过，甚至有时是她主动吻上来。可在这里，那种遭到抗拒的感觉如此强烈，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
“因为……因为……那时的我不愿意……”潘婕忽然觉得这样说下去会很纠结，因为你问我答这种形式，很可能会让林俊峰觉得自己在误导他。他的记忆正在慢慢恢复，仅靠自己的描述可能无法帮助他完整事情的全貌。她需要其他的人、其他的证据。
想到这里，她飞快地把还没放进箱子里的零散物品收了进去，对着满面狐疑的林俊峰发出了命令。“快，帮我把这两个箱子搬下去，开车送我去公司，我给你看样东西。”
林俊峰没有说话，默默地拿起箱子走了下去，潘婕在他身后又把一些洗漱用品划拉到一个袋子里，拎到门口换鞋出门。潘婕不禁暗暗庆幸，幸好路云鹏细心地把很多东西都准备好了，就算大部分东西不带，也能先在那边住下，不然自己收拾一天只怕东西也不够用。
林俊峰专心地开着车，没有再说话，可脑子里一点都没闲着。心里那个人的人影，已经几乎和身边的潘婕完全重合，虽然他想不起两人之间的很多细节，但这一点他越来越肯定：他过去的女朋友应该就是潘婕。
明确了这一点，他突然觉得心里轻松很多。每当他单独和潘婕在一起，他都无法抵抗她对自己的吸引力，甚至大多数的时间还会希望能跟她亲近一点、再亲近一点；可当两人分开，他又会对自己的软弱感到深深的内疚。现在，他终于可以没有顾忌地和潘婕在一起，这让他有点激动、更有些紧张。
他不知道潘婕以前为什么会不愿意，也许他们两人之间发生过很多很多事。不过这些对他来说都已经不重要，只要潘婕就是他心里那个人，他就会坚定地和她在一起。而他们过去的生活细节，他可以像海边拾贝一样，慢慢捡拾。
潘婕的内心同样无法平静。她只希望车开得快点、再快一点，林俊峰看到那些，可能才会真的明白。
车停到大厦楼下，潘婕让林俊峰在楼下等她，自己飞快地跑进了电梯。周末人少，电梯来的也快，所以她来到办公室几乎没用几分钟。打开门，走到办公桌前，她从左手最下面的抽屉中取出了那封张军的来信。这个，应该可以帮助林俊峰想起很多事。
当她回到车上，林俊峰已经向她伸出了手。既然不让他跟着，就一定不是故地重游，肯定是去取什么东西。潘婕毫不迟疑，将那封珍贵的来信递到林俊峰的手上。
信很长，林俊峰虽然看的很急切，可仍然看了半天。潘婕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他把信看完，整个过程中除了有两次微微皱眉之外，林俊峰的表情一直很淡定。全部看完，林俊峰又把几张信纸从头到尾翻了一遍，这才仔细折好放回了信封里，又把信封递给了潘婕。
潘婕看他一直不说话，心里突然有些慌乱。难道……他不相信这封信是真的？还是……？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只见林俊峰转向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发动了车子，向前开去。
车厢里再次一片沉默，潘婕心里忐忑不安。可林俊峰没开口，她也没有说话，这种事对于一个失忆的人来说可能还是非常突然，她不想打乱和干扰林俊峰的思路。
车到巷口，两人静静地下车。拎上东西静静地走入巷子，来到门口。院门没关，护工阿姨还在收拾东西，而潘婕妈妈已经起来并坐上了轮椅，此刻也在院子里和阿姨说着闲话。从外面看去，小院中的情景宁静温馨，让人心里只是浮现出一个词——“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