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口径不一

潘婕妈妈的脸色，比起在香港的时候已经好了太多。也许是因为已经可以进食的原因，原本就白皙的皮肤上慢慢地竟透出了一点隐隐的粉色，比之以前的灰白色显得健康很多。加上每天清醒的时间的时间越来越长，眼睛也越来越明亮，整个人看上去已经不像长时间昏迷刚刚苏醒的病人。
林俊峰虽然曾经多次到医院看望过她，可是在苏醒的状态下看到潘婕妈妈，这还是第一次。一见之下，就发现原来潘婕长得，和她妈妈非常相似，从五官到气质，都活脱一个妈妈的翻版。明显的差别就只有年龄了，如果说潘婕可以算是年轻人中的绝色美人的话，那她妈妈便是中年人里面少见的清雅脱俗。
潘婕妈妈刚刚已经吃完了早饭，看到潘婕他们进来，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妈，我来看你了！”潘婕拉住妈妈的手，娇声说道。林俊峰不禁微微一怔，他认识的潘婕，从来不会用这种语调和人说话。看来天下所有的女孩子见了妈妈，都会像小时候一样撒娇，而撒娇的潘婕，让他觉得既陌生又新奇。
感觉到妈妈手上也传来的握力，潘婕笑了。这比前两天的力量好像又大了一些，妈妈每天都在进步。想到这，半转过身看着身后的林俊峰，伸出另一只手把他拉得更靠近病床前，，然后看向妈妈，用清晰地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妈妈，这是我男朋友，林俊峰！”
除了潘婕自己，在场的三个人都愣住了，连潘婕妈妈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护工阿姨听到潘婕的介绍，虽说惊讶但却是非常高兴，这个姑娘终于想通了，不再排斥这个实在不错的男孩子，真好！所以惊讶过后便是喜笑颜开。虽说自己见这个小伙子次数也不多，可是看人看小处，他表现出来对于潘婕的关心和爱护，让她这个外人看了都深受感动。潘婕如果和他在一起，一定会幸福！
林俊峰万万没有想到，潘婕会这样介绍自己。他飞快地抬起头，死死地看着潘婕，而此刻的潘婕也把目光转到了他的脸上。四目相对，林俊峰感到一阵晕眩和迷茫。在潘婕的眼中，一片坦荡，仿佛她刚才说出的话是早已铁定的事实一般，她的眼中没有内疚、没有做作、没有刁蛮、没有得意，除了沉稳的淡定和热切，什么都没有。而那种热切，林俊峰并不陌生，它流露出来的情感，叫爱恋。
两个人都没有说一句话，但是却在对视中完成了一次对话。
林俊峰的疑惑：“为什么这样介绍我？”
潘婕的平静：“因为这是我的决定。”
林俊峰的不满：“可是你并没有征求我的同意。”
潘婕的坚决：“你会同意的。”
林俊峰的抵触：“这应该是两个人的事，你不能自己决定。”
潘婕的霸道：“你的决定权，早就在我这里了。”
……
静默的病房中，没有唇枪舌剑，可在两个人的心里却一派刀光剑影。当他们正在兀自厮杀的时候，只听病床上传来了一声轻轻的话语，温软的吴侬软语，带着淡淡的试探，传到两个人的耳朵里。
“你好。”
潘婕不顾林俊峰慢慢加了小刀子的眼光，猛地转过身看着病床上的妈妈。“妈！你说话了？！”
一旁的护工阿姨也听到了这句轻声细语，激动得赶紧围拢到床边。“大姐，你能说话了！”
病床上的潘妈妈，表情有一点疑惑，不过很快变为笑容。只见她努力地调整了一下各种发声器官，用接近刚才发出声音的状态再次说了一句话：“小婕……”
听到她的声音，看到她的口型，潘婕就像被什么力量瞬间击中，双膝一软就跪倒在病床前，眼泪也脱了线一般潸然而下。
“妈妈！……你终于说话了……妈……我太想你了！”
“不哭……没事……妈妈高兴……”潘妈妈在开口之后，似乎对发声的方法很快就熟练了起来，发出的声音也越来越多。
罗医生曾经告诉过潘婕，一旦她妈妈开口，那么语言能力的恢复就几乎可以说是完成了。当时潘婕甚为不解，罗医生便为她做过很详细的解释。
昏迷病人的的语言障碍，与小孩子学说话或者外国人学中文不同，学说话需要有一个词汇积累和发音矫正的过程，所以从开始说话到随心所欲地表达，时间会比较长。而像潘婕妈妈这样的病人，不需要重新积累，她的语言障碍主要是器质性阻碍或者神经功能性问题，所以，一旦她突破了这个障碍，便说明她的语言能力已经恢复，也就很快就可以完全和过去一样清晰地表达。
潘婕听到妈妈这一大句话，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开心地笑，一旁的林俊峰本来还对她擅自强迫自己接受新身份心怀不满，但看到她这梨花带雨的样子，心中也是不忍，便把反抗的念头收了起来，默然肃立在她的身边。
护工阿姨连忙走上前来，“这可太好了，女儿给大姐你把女婿带上门来了，你也能开口说话了，今天可真是个大好的日子啊！”说到激动，一双手连连在大腿上拍打。
潘婕妈妈看了看她，这么久多亏了她对自己的照顾，于是抬起一只手。护工阿姨连忙上去握住。
“这么长时间……真是辛苦你了。”
阿姨连连说道：“不辛苦，不辛苦！你能说话，以后就更方便了，要是再能下地走路，就跟我们没啥区别了。哎呀，这下你闺女可就不用每天在这样担心了。”
潘婕用手背擦了擦眼泪，看到妈妈的眼光又转向林俊峰，便把他推到前面。“妈，他是林俊峰。”
林俊峰心里一阵忿恨，可脸上还是挂上了笑容。面对着潘妈妈这样的病人，他不想在她面前给她女儿难看。
“阿姨，您好，我还和您一起在一个病房里住过。”林俊峰不想接着潘婕那个男朋友的话题继续说下去，便找到了这个病友的由头。说完，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那时碰破了头。”
潘妈妈看到他的神情，忍不住笑了，“那现在怎么样了？”
“好了！已经拆线了，什么毛病也没有了！”
听到他这样说，潘婕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什么毛病也没有了？把我全部都忘了，还敢说什么毛病也没有了？当着妈妈的面，潘婕忍了忍，不方便和他计较。等出了医院，看我怎么和你算账。
“那就好，你也要多注意休息。”潘妈妈说话越来越清楚，连刚开始的迟疑和断续都慢慢没有了，语速也跟以前相差无几。
以前在家里，并没有听潘婕说起过这个男孩子，潘妈妈对天上掉下的这个准女婿，多少有些不知底细。不过这孩子模样长得真不错，说话也很中听，看上去跟小婕有说不出的般配感。于是潘妈妈心里不知不觉就给了林俊峰一个高分。
“小婕，你没和妈妈说过，他是……？”
潘婕连忙说道：“妈，他是我Z大的同学，后来去了英国留学，跟我差不多时间回国的。我们原来在同一家公司里做事，还是同事。只不过现在我离开了，他还在那里。”
“哦。”潘婕妈妈一边点头，一边继续打量着林俊峰。小婕从小到大没有听说和哪个男孩子关系好过，现在第一次带男孩子来看他，便是以男朋友身份带回来的，想必错不了。自己女儿的眼光一向很好，在这一点上潘妈妈向来不担心她。
潘婕对林俊峰的介绍，非常简略扼要。很多事现在还不是告诉妈妈的时候，等她身体好些再慢慢和她说。倒是一旁的护工阿姨，看见过两个人过去的情形，听见潘婕的话，由衷感到开心，看向林俊峰的眼光也满是欢喜，这也算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整个病房里，最难受的恐怕就是林俊峰。他完全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不明就里的什么物件，被人强行拉到了市场上，便挂上个标签要被出售。潘婕何时变得如此霸道？今天的这一切，根本就是个强盗逻辑的产物嘛，更可笑的是，自己一个堂堂的七尺男儿，就这样被潘婕这个小女人给摆了一道，还无力反抗！
他站在潘婕身边，越想越气，一句话在肚子里转了半天没忍住，脱口而出。
“我俩现在是竞争对手，正打赌呢！”
潘婕一听，立刻伸出手来，在他的胳膊上狠狠掐了一下。可一句话让潘妈妈有了兴趣，“哦？打什么赌？”
“没什么，妈你别听他乱说，我俩闹着玩呢。”潘婕一边打着马虎眼，一边用鞋子在床底下踢着林俊峰。
“我俩拿婚姻打赌呢，结婚不结婚，要看谁能赢。”林俊峰根本无视了潘婕的暗示，当然也无视了潘婕听见这话之后、直射过来的满是小刀子的杀人目光。
潘妈妈稍稍一怔，这俩孩子在搞什么名堂？
还没等她开口询问，潘婕便拽住林俊峰。“妈，我俩先走，还约了别的事情，我明天再过来看您。”接着又对护工阿姨使了个眼色，“阿姨，我妈这里拜托您了。”
说完，便死拉着林俊峰，匆匆出了病房大门。